蓋聶和衛莊從陽翟返回鬼穀途經陽曜時,整個曜城一片素縞。
韓子都在三日前意外病故,韓王大悲,下令曜城全民以喪父之禮戴孝。
風吹動白帆,遠處悲鳴的樂聲嗚嗚咽咽。
抓住韁繩的手指早已泛白,緊抿的雙唇顫抖著,顫抖著,最終是吐露出了這三日來的第一句話語:“你……不去看看麼?”
衛莊抬起眸望向子都曜府那白茫茫的一片,嘴角忽地就扯開了笑容,“師哥這時倒想起我來了。”
刺殺韓子都的時候為什麼就不想到他?!
那日的雨下得傾盆,把他從頭到尾地澆醒。
也把他剛衍生出來的那一絲喜悅澆滅。
原來自己在他眼裏真的很弱,弱得不足以與他比肩,弱得要他以迷丄藥來阻止自己扯他的後腿。
師哥……究竟要怎樣才能讓你正視我。
正視我對你的……感情……
蓋聶低下頭,密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最深處的悲傷。小莊他果然是……
那帶著憤恨的詛咒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這殺親的……怨恨……注定……要你……背負……一……生……”
右手的掌紋斷裂般地疼痛。
斷掌在右,必克六親。
他總是在傷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小莊……我終究是……給你帶去了傷痛……
抬起眸,那悲憫的目光幽遠,綿長。
如同天空中那隻孤飛的南雁。
“南雁孤飛,此乃不詳之兆啊……你說是嗎?韓莊小侄……”
三日前,子都曜府,政和花園。
迎春正開得濃烈,韓子都在一叢叢明黃中笑得謙尺有度。
翩翩佳公子,何況容顏本俊秀。
似乎連一直疾馳的風都停下了腳步,變得溫和起來。
衛莊的嘴角勾勒起一個上揚的弧度,“那看是對於什麼人了。”庸懶的語調,絕色的麵容,迎春濃烈地綻放。
韓子都微微蹙眉,“小侄你這麼說我可是很傷心啊……”
“恐怕令你傷心的是我的存在吧?”依舊是不變的弧度,那纖薄的唇略彎。
韓國各貴族都有一族之長,隻有一族中最強的人才能號令全族。
韓子都暗暗沉了沉目色,蕩起一個風輕雲淡的笑容,“小侄說笑了,我可是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嗬……”衛莊的笑容愈加濃烈,“有這個親人還不如沒有。”墨色的雙瞳淩厲,“族長……你也是這般想的吧?”
不會有人會放任危險的滋長,在貴族之間親人往往比敵人更恐怖。更何況是當你的成長已經對他的地位造成了威脅。
“看來小侄在鬼穀習武的這三年沒有虛度光陰啊。”韓子都輕笑著,猶如波濤暗湧的水麵上的平靜,“與蓋先生也是鶼鰈情深啊。”在宴席上他飲下蓋聶的酒看似是與蓋聶處處攀比,實則是擔心酒水有恙,以身試毒。嗬……這樣絕色高傲的一個人竟會如此小心翼翼地喜歡著一名男子。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衛莊斂起笑容,縈繞在周身的殺氣凜冽,“我至少有一萬種讓你生不如死的方法。”狂風吹起了他玄色的衣袍,“休想碰他。”
及肩的發狂亂地飛舞著,襯托著他離去的背影堅定。
韓子都的目色深沉,嘴角卻蕩起了一個玩味的弧度。韓莊啊韓莊,你可知,就在你與我暗自較量的時候,你師哥在窗邊早已望見了你那絕色的笑顏呢?那從眸子裏流露出來的悲傷,恐怕他早已誤會了你和我的關係。其實,他也並不是對你沒有感情的吧。
感情……哼……那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東西。
狂風乍起,吹落了一地的迎春。
明黃色的花瓣,散落在地上,跌碎了紅顏。
韓莊,就算在我死之前,你也被我擺了一道。蓋聶恐怕再也跨不去那心裏的檻。呐,作為在這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我可是在臨死之前都沒忘教導你啊。嗬……殺親的怨恨?真是可笑……
暴風雨洗去了那最後的痕跡,無人知曉。
天空中的南雁漸漸隱沒的身影,恐是已去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