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天下,朕希望你能掂量清楚。”趙祿朝著門口走去。
“臣一定以天下為重,尊皇上為先。”門口,謝蘊俯首作揖,“恭送皇上。”
趙祿上了車,馬車揚長而去。
“侯爺?”管家上前。
“死了嗎?”謝蘊問。
管家頷首,“皇上聖旨,當然得死。這屍首往亂葬崗一丟,也就算是完事了。”
“她能在死之前見他一麵,也是福分。”謝蘊拂袖轉身,再無言語。
馬車搖搖晃晃的朝著皇宮而回,趙祿坐在車內,車窗外若隱若現的光線,就這樣忽閃忽閃的落進來。仿佛有一種力量,把人拉回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他也才十多歲的年紀,豆蔻年華的少女,因為挨了姑姑的訓,流著淚清掃禦花園的路。她不認得他是皇帝,他也不知道她是哪宮的宮女,隻是恰好遇見,恰好他起了好奇心。
那幾天,他們一直約在禦花園的荷池邊相見。
瞞著所有人,連他的皇叔也瞞過了。
那時的天氣就像現在,春風拂麵,讓人難免心猿意馬。他悄悄的帶她去了索香宮,而後讓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可她至始至終不知道他是皇帝,隻當他是某個世家公子,單純得猶如白紙一張。
初入宮的女子,年歲又小,哪裏懂得那麼多。
直到有一日他攤開了身份,她才明白自己侍奉的男人原來是人人都瞧不上的傀儡帝君。她心疼,她憤慨,憑著一腔熱血要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乎,她被悄悄的安排出宮,而後順利的進了謝家。
這一去,便是數年光景。
方才那一眼,現在想想,竟是此生永訣的回眸。
她到死都沒想到,他那一句該殺就殺,便讓她至此萬劫不複。此生所做的努力,都成了空話,成就了男人成就了天下,卻唯獨沒能成全自己的愛情。
女人之於愛情,如同含笑飲鴆酒,至死方休。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趙祿的身子隨之一震,郭勝與順子在外頭行禮,“皇上,到了。”
木訥的抬了頭,遲滯的神情瞬時消磨殆盡,轉而換上的是一如既往的君王容色,威嚴與冷漠並存。冰涼的眼底掠過一絲微恙的神色,在下車的那一刻,被淩厲之色取而代之。
“皇上,她是該死的。”順子低語。
趙祿不說話,黑著臉從側門進了宮,走在寂冷的宮道裏。
前後無人,隻有郭勝和順子相隨。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奴才。”郭勝俯首,“皇上若是覺得不妥,卑職可以去一趟亂葬崗。約莫,能讓她死得其所。”
趙祿頓住腳步,抬頭看看高聳的宮牆,而後如釋重負的舒展眉頭,“不必了,如你所說,隻是個奴才罷了!曾許諾,也不過是一夢黃粱。如今,才是真實的。”
走進禦書房,一個人靜靜的待著,趙祿忽然覺得無人可說了,心裏竟覺得空空蕩蕩的。
“其實朕,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好,那麼情深意重。”趙祿自言自語,眉頭微蹙,半低著頭看不清眸中顏色,“朕崇拜皇叔,可朕又早早的在潛意識裏防備著他。說到底,朕是自私的,是嫉妒的,是想要這個皇位江山的,而不單純的想為父皇報仇,想重整朝綱。”
“算來算去,似乎皇叔的目的才是最單純的。放開了仇恨,剩下的隻是把朝綱給朕,讓朕穩坐江山。所以是朕錯了?皇叔朕欠你的,可怎麼辦呢?”
趙祿坐在地上,靠著書架腳邊,靜靜的將自己蜷成一團。
幼帝臨朝,趙朔所麵臨的壓力,絕不少於任何人。趙祿隱約記得,那年自己尚在年幼,登基那日,在金殿外頭東方越曾把刀架在趙朔的脖子上。
趙朔,曾為趙祿擋過刀。
“朕,到底是要做孤家寡人了。”他靠在書架處呢喃自語。
其實這樣也好,人各有命,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該無怨無悔的走下去。
眸子,重重合上。
皇叔,是朕錯了。
清梧宮。
“不出王爺所料,皇上真的去了清梧宮。”李煥俯首。
“隻要謝家軍不出兵,皇帝會退步的。”趙朔清淺的吐出一口氣,“他不是生就心狠手辣之人,長久的羽翼下生活,讓他的心裏產生了一種矛盾的情愫。既想留著我,又要防著我。最後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對於我是該留還是該放!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別人給他指條路,而薄瑤太後會是他最好的港灣。”
“人嘛,一輩子缺的是什麼,所追求的就是什麼。皇帝什麼都有了,卻沒了情這一字,一時間自然是害怕孤寂。等過些時候,他能獨自撐起這天下,便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李煥垂眸,“到那時,他的手腕會勝過先帝。”
趙朔笑著頷首,“虎父無犬子,我能為皇兄做到這一步,也是仁至義盡。”
“王爺?”李煥深吸一口氣,“鎮遠侯府還來了消息,浮月死了。”
“當著皇帝的麵?”趙朔問。
李煥點了頭,“皇帝看見了,王妃是給王爺您留了一手。”
“夏雨雖然莽莽撞撞,可卻也是個粗中有細之人。我說那一句要麼殺要麼放,她便明白了浮月對於我而言,也算是有利用價值。”提及夏雨,趙朔不經意的勾起唇角,笑得淡然,“這丫頭,最得我心。”
李煥仲怔,原是喜歡一個人,哪怕想起少許,唇角都會不自覺的為她勾起幸福的弧度。這世上一物降一物,李煥也曾想過,自家王爺這般挑剔,將來可要配個怎樣的大家閨秀才好?
可兜兜轉轉了十多年,竟是弄了個大字不識的女流氓一個,還是東方越的女兒。
上蒼總算用另一種方式,化解了一場糾葛了十多年的血海深仇。
父債女還,算起來也是公道。權當是東方家欠下的,如今就從夏雨身上,一點一滴的,把仇恨化作幸福,還給趙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