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卻仿佛未曾聽出她話中之意,隻道,“入夏之後,我家主子每日裏不思飲食,睡得也不安穩,奴婢們都擔心得很。我們麗章宮平日裏又沒什麼客人,主子越發整個人都懶怠了。姑姑過來和主子說說話,興許還好些。”
方姑姑越發滿意,含笑道,“真是如此,那我日後就當真厚顏叨擾了。”
“姑姑若真****來,本宮才真是歡喜呢。”沈季子的聲音忽然在眾人身後響起,卻是已經梳洗好過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見禮,她笑著拉住方姑姑的手不讓她拜下去,笑著道,“方姑姑能過來,麗章宮真是蓬蓽生輝。姑姑是先帝時的老人,甚得信重,最是德高望重的,肯屈尊來看我,不知羨煞多少人。”
她話說得謙遜,其實語氣裏卻滿是試探。畢竟這位方姑姑身為尚儀監掌事,在宮裏也算是手握實權的人物,就連皇後,也不得不敬她三分,這會兒居然會登自己一個“失寵”嬪妃的宮門,實在是讓人難以揣摩。沈季子可不信,她真的隻是來拜訪自己。
方姑姑笑道,“娘娘如此說,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原該早早來拜訪娘娘的,不過俗事纏身,一直到如今才得了功夫。今日見了娘娘,也算是了了奴婢的一個心願了。”
沈季子聽了她的話,眼神微動,垂在一側的手慢條斯理的的整理著衣襟上的褶皺,口中緩緩道,“姑姑這話便讓本宮不解了,莫非姑姑從前也聽過本宮的名聲?”
“‘沈氏雛鳳’之名,京中莫非還有誰會不知道?”方姑姑笑著回了一句,卻是避開了沈季子的試探。
沈季子略微猶豫,終是決定放棄試探。無事不登三寶殿,方姑姑上門,一定有事。雖然沈季子拿不準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說到底,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除了好奇之外,並無其他的影響。倒是方姑姑,親自登門,就一定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目的。既然她不說,那自己等著就是。
放下了心中的擔憂,沈季子反而放鬆下來。往後一靠,斜倚著鋪了軟緞墊子的椅子上,笑著道,“姑姑謬讚,不過是不懂事的時候博來的虛名罷了。”這句話她說得真心實意,隻因當初從雲端跌落塵泥,她體會得最深的,便是這虛名的無用。反而是好幾次,因著這份虛名,讓自己成了其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在沈季子,這其實是一種諷刺。
所以這個話題她也不打算深談,隻淡淡掠過,“我這裏沒什麼好東西,前兒櫻桃做出了一種新的點心,我倒是喜歡。姑姑也嚐嚐。”
“櫻桃姑娘當真是心靈手巧。”方姑姑嚐了一塊,又將櫻桃誇了一遍,“沈妃娘娘身邊有這樣伶俐的宮女,著實令人羨慕。怪道娘娘連君眉這樣的好茶,都能隨意賞下。”
沈季子臉上的笑意略淡,瞥了櫻桃一眼,見她低眉順目,這才輕描淡寫的開口,“姑姑誤會了,倒不是本宮不愛惜東西。實是本宮祖籍江南,喝慣了家鄉的雲霧茶,這君眉再好,也難入口了。若是白放著,反而是糟蹋東西,所以才讓她們誰喜歡就拿去。”
喝雲霧茶,這是跟著父親養成的習慣。這茶葉是沈家老家所在地雲霧出產,並不出名,甚至很多人根本不曾聽過。但沈季子幼時曾跟隨父親回鄉,那裏滿山茶園,香氣凜冽。
江南多雨水,雲霧山更是終年雲霧繚繞,這茶葉是生生被水滋潤出來的。沈青麟幾乎不喝雲霧之外的茶,沈季子盡得他的真傳。除了落魄到根本沒資格決定喝什麼茶水的那段時間,她都隻喝這雲霧茶。
方姑姑眼中迅速劃過一抹異色,笑道,“果然不愧是沈妃娘娘,這份氣度,就非常人能有。”君眉是貢茶,每年所得也不過三五斤,是一片都不能少的要送進宮來的。除非皇上賞賜,不然根本不可能得到。
尋常人縱使身份再是貴重,出將入相,為妃為後,得了這份恩典,仍是免不了為此驕傲,這等好茶是絕不會賞給下人的,因為這是臉麵。縱使自己不飲,用來待客也是極為長臉的。
方姑姑在宮中多年,見識過的主子不少,身份說來也不算低,這也還是頭回能喝上君眉這樣的茶,想來就不得不令人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