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心中不是不忿恨的。在他看來,他人微言輕,幫不了沈家也就罷了,衛王府那樣的龐然大物,和宮裏的關係又好,替老師說句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偏偏他們連一點動作都沒有。等沈家垮了,竟然還要將沈季子弄過去,坐實她奴婢的身份!
可惜麵對強權,別說是她,就算是老師的那些老友,也隻能退卻了。後來他才知道,當時出手的不止是自己,還有很多老臣,偏偏被宣熠橫插一杠子,令人扼腕歎息。
隻是這些事,他沒有臉對沈季子說出來。既然沒有做成,告訴了她也隻是徒增煩惱。——若是不曾知道自己有過脫離這個身份的機會,她或許更能夠接受現在的結局吧?
因為蘇善知道,相比於成為皇太子側妃,沈季子一定更願意獲得自由,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可世事總是如此,令人不知該哭該歎。
果然沈季子也不願多提這個話題,淡淡道,“你能有這個心,已是極為難得了。這一兩年,人情冷暖,我看得多了。真心或是假意,我自然能分清。你也不必內疚,父親的案子,怕是牽扯頗多。”說到這裏,她便止住了。
蘇善是經過官場的人,自然知道那案子不是表麵上那麼簡單,皇上給出的解釋著實太過牽強——不論是給沈青麟定罪還是翻案。所以這件事,根本隻是他一人的意誌,沒有人能夠扭轉。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立刻複雜起來。他不知道沈家到底有什麼秘密,讓皇上都會忌憚動手。隻是現在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眼前的女子,不單是老師唯一的女兒,更是自己當做妹妹看著長大的孩子,從前沒有機緣也就罷了,如今既然見麵,他自然要多關照些。
這麼想著,便道,“也是,人總要往前看。你如今的身份,總算能稍微自主了。隻是……季子,我說一句逾越的話,你對往後的事,可有什麼打算?”
她現在是太子側妃,將來若是太子順利登基,那少說也是一個妃。這樣的身份,往往處在漩渦的中心。更重要的事,她背後沒有任何支持她的家族,將來在宮中勢必寸步難行。
沈季子聞言,終於抬起眼和他對視,斂容鄭重道,“我一向視蘇大人如兄長,有些話或許也隻能同大人說說了。日後的事,任我怎麼想,也是沒用的。除非能找到肯給我支持的人。隻是我如今瞧著光鮮,可誰又願意在我身上浪費資源呢?”
蘇善默然。如果真的有這個心的家族,大可自己送一個女兒入宮,扶持自家女兒,無論如何要比毫無關係的沈季子更令人放心,也更好掌控。何況沈季子的身份,雖然現在是郡主,可到底抹不去她曾經是宣熠的婢女。對那些挑剔的世家大族來說,這是她的汙點,一生不能洗去,他們也不會選擇這樣的人來支持。
蘇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豪情,“何必靠別人?季子,你若是信我,便將此事交給我。縱使不能將你送上最頂端的那個位置,也可保你在宮中的安全和地位!”
其實如果能夠合作,對他們來說,都是有好處的。蘇善雖然官路還算順暢,但實際上,他的出身隻能說是普通,想要爬到高位,甚至登閣拜相,隻靠他自己努力是不行的。依附其他的家族,他又不願意。如果能和沈季子合作,對他來說,不失為最好的選擇。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沈季子的聰慧,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又有身份上的便利,隻要她想,隻要她手中握著一份勢力,就能夠很快的將之擴大,最終成為他們兩人的後盾。他所要做的,隻是給她這個起點,做她在朝中的代言人。
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沈季子不會拒絕自己的提議。從相逢開始,沈季子透露出了太多的訊息,她不甘於如今的位置,她更不願意就這麼默默無聞的老死後宅。而沈季子的身份特殊,他根本等不到下一次和她見麵,隻能倉促提出這個建議。
沈季子看著他的眼睛,她知道蘇善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她之所以選擇蘇善,一方麵是因為他是父親的學生,對沈家,對她有一點情分,想要拉攏比別人更容易。更是因為她知道,蘇善是個有野心的人,卻和自己一樣,並不想依靠那些世家大族。
他的眼神極為堅定,並且從容自信。沈季子看了一會兒,忽然展顏一笑,“有蘇大人這句話,於願足矣。”說著端起桌上的茶,“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是敬我們。”蘇善微笑著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