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罷,安佳氏抬眼對朱珠道:“你且起來,莫急傷了身子。所幸你阿瑪還未將親事應允下來,待他同碧落先生談飲完畢後,額娘自是會尋他再做商議,畢竟……”畢竟什麼,安佳氏沒能說出口,因她所想的是,當年算命先生所說那將娶朱珠的‘命連天’之人,畢竟不可能是區區一介江湖郎中,即便如今也是身在皇宮大內,服侍在老佛爺身旁,總歸也隻是個奴才,同‘命連天’這一命格,決然是毫無幹係的。
因而又安撫了朱珠幾句,見她平靜下來,正要叫她回去,忽朝她身上一陣打量,蹙眉望著她身上那件衣裳道:“你幾時有這一身衣裳了,瞧著這花樣……”再仔細看了看,不由麵色一沉,冷聲道:“朱珠,這衣裳是從哪裏得來的!”
朱珠不由一慌。
再次跪倒在地,腦中迅速想了想,回道:“便是前陣在宮裏時,見到怡親王的額娘,由老福晉賞的……”
“她賞的?”雖有疑惑,但目光微閃了下,安佳氏放緩了語氣,朝她肩上輕輕拍了拍:“起吧。做什麼驚成這個樣子,老福晉自是疼你所以將她衣服賞了你,日後若再見到,還需再多多言謝才是。”
“謹遵額娘吩咐。”
也不知是因了她話音裏的忐忑,還是怎的,安佳氏端起茶杯時又朝她望了她一眼,見她隨即垂下頭,便若有所思般輕輕說了句:“瞧,咱家受了怡王府這許多恩惠,卻怎的去回報,改明兒,是該叫你阿瑪將靜王爺邀請至家中好好款待款待的了。”
“額娘說得是……”
“你且先回去歇著吧。”
“女兒告辭……”
說罷,朱珠立即轉身出門,一路腳步匆匆,便連安佳氏目送著她離開的目光也不敢望,唯恐自己眼中露出的細微的心思會被她瞧了去。
直到門外方始輕輕吸了口氣,一邊帶著小蓮慢慢往自己住處走,一邊低頭默默想著心思。見狀,小蓮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問她:“小姐,夫人喚你進去是不是同你提了那榜單上的事……”
“你怎知道。”
“剛才在門外聽露珠她們幾個說起了,說老爺夫人是要準備將小姐嫁給那治好了少爺病症的禦醫呢。”
“便是如此……”
“呀!”一聽小蓮不由立即用力跺了下腳,惱道:“他倆怎這樣糊塗!”說完一見朱珠投來的目光,立即噤了聲,垂下頭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小蓮錯了……”
朱珠倒也不以為意,隻是蹙了蹙眉,道:“你惱些什麼……”
“我惱……”一肚子話卻隻能硬生生憋在喉嚨裏,小蓮看了看她,歎氣道:“我惱老爺夫人,連那碧落先生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都未打探清楚,便如此草率地將小姐輕易送……嫁了出去,天下哪有這樣做人父母的。”說著,意識到自己又說走了嘴,便再次低下頭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小蓮又錯了……”
“罷了罷了,再這樣打下去便要把自己打成一頭豬樣了,我又沒有責怪你。況且,額娘已說了,阿瑪還未應允碧落先生的求親,此事應還是有商量餘地的。”
“是麼……”聞言小蓮輕輕鬆了口氣,笑笑道:“那便好,我家小姐總應嫁個世上最最好的相公才是。”
“你又知怎樣才是最最好的了……”
“自然是一見到便覺得最最好,便是最最好的了……”
一路兩人這樣說說笑笑,轉眼似乎便將剛才的焦慮慌亂忘在了腦後,眼見前麵自家屋子的燈光已影影綽綽閃爍在林葉間,朱珠便遣了小蓮先回去繼續用膳,自己則一人在林中慢慢逛著,一邊從懷中抽出之前在萃文院悄悄藏於袖內的畫,在月下輕輕展開了,一麵走一麵看。
正自瞧得默默憨笑,忽聽麵前有人突兀道了聲:
“原來姑娘也在此地散心麼,碧落竟又打擾了……”
不由狠吃了一驚。
下意識轉身想跑,卻又似乎不太妥當,隻能立即將畫卷在手心抬起頭,迎著前麵那雙在夜色裏亦如翡翠般晶瑩閃爍的眼,屈膝輕聲道了個安:“先生吉祥,不知先生怎會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