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微臣知錯。”
“知錯?若是被兩位太後瞧見,還容得你說知錯兩字?”
載靜笑了笑,垂首不語。
見狀同治將目光再次移向朱珠,及至望見她臉上那張麵具,蹙了蹙眉:“你哪個宮裏的?”
“回皇上,奴婢是儲秀宮服侍西太後老佛爺的伴客,斯祁朱珠。”
“斯祁……是斯祁鴻祥的女兒麼?”
“是。”
“想起來了,那個整日帶著麵具的女娃兒。起吧。”
“是。”邊應邊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朱珠抓著身上那件披風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不知是該將這燙手之物交還給皇帝,還是繼續留在自己身上替自己遮羞。
“你且回吧,”見狀同治朝她擺了擺手道。“明兒漿洗幹淨了交與嬤嬤送來。”
“謝皇上……”
“還有,今日之事切勿跟兩宮皇太後說起,否則,於你於他都沒什麼好處。”
“是,奴婢明白。”
“下去吧。”
短短三個字,如獲赦令,朱珠立刻緊抓著身上的披風匆匆跑出亭子,也不再看那依舊跪在地上的載靜,徑自低頭跑下假山,繞過山下那些林立的侍衛,一陣風般朝著西三處飛奔而去。
直到她身影跑遠,同治方在亭中坐下,看了載靜一眼,抬抬手:“起吧。”
載靜站起身,立到一旁,朝這年輕皇帝消瘦的麵龐看了眼。知他此番突兀至此,必不是特意為了替那姑娘遮羞而來,連隨從太監也沒讓跟在邊上,當是有不可明言之事。因而沉默不語,隻看著他有一搭沒一搭撥弄著案幾上的紙筆,過了片刻,聽他開口道:“聽說你額娘也入了宮,是被西太後老佛爺召來的麼。”
“是。老佛爺說惦念著她們了,所以特意找來了幾位說得上話兒的福晉,還有幾家格格小姐,到她身邊做個伴兒。”
“有崇綺家的麼?”
崇琦是皇後阿魯特氏的父親。聽同治問起,載靜看了他一眼,心下已是了然,便想了想,道:“聽說原是要召的,但自瓜爾佳氏逝後一直也都沒個合適的人選,所以,應是沒有。”
“便是隨意找個未出閣的姑娘,封個七八品的帶進宮,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指的自然是慈禧。載靜笑了笑,道:“不如皇上回頭跟太後老佛爺說說,興許便應允了。到時有個自家人在宮中,也方便隨時照應著東宮的娘娘。”
聽見此話,同治不由輕歎了口氣:“載靜,你在宮裏一向自在慣了的,可有見到過皇後?”
載靜沉默。
同治便也沒再繼續追問,隻淡淡道:“自那日闖進我宮裏尋了些有的沒的鬧了下,那女人就沒再允許皇後上朕的宮裏去過,也不準朕去找她,說是為了朕的聖體著想。嗬,朕的聖體她又幾時真的費心著想過。”
載靜笑笑。依舊是個無法摻和進去的話題,於是順勢尋了個話頭,道:“說到皇上聖體,上回聽說一直有些不適,近來怎樣了?”
“你覺得呢?”
“似乎看來比微臣剛回來那陣精神了許多。”說是這樣說,但載靜望著同治的臉色,知是不太妥。他已是比上回見到時更瘦了些,本就蠟黃的臉頰深深朝裏凹著,顯出清晰的骨頭。且聽說整日福壽膏不離身,所以如此年輕已是眼袋垂落,兩眼看來一絲神采都沒有。
“你撒謊呢,載靜。”覺察到了載靜心裏所想,同治朝他笑了笑:“這會兒周圍沒人,也不敢同我說會子真話了麼?出去四年,你倒真是有些變了。”
“人總是會變的。”邊說邊將擱在一旁的袍子往同治瘦削的肩膀上輕輕披了,又道:“臣從洋人那裏買的西藥,治療頭痛風寒最是有效,皇上若不嫌棄,不如用來試試。”
“不用了,洋人那些勞什子的玩意,誰知道是些什麼東西,怎能跟咱老祖宗幾千年傳下來的藥方比。”
“皇上說得是。”
“不過最近隨著載灃他們幾個在宮外頭走走,尋了幾處好地方找了陣樂子,這頭痛體乏的毛病似乎好了許多。”
“宮外雖好,但總不比宮裏的幹淨。”
“嗬……”同治再笑,朝著載靜指了指:“朕曉得你指什麼。不過你不也貪愛那些新鮮的東西麼,何須說朕。”
“微臣隻是擔心聖上的龍體……”
話音未落,底下有小太監揚聲通稟道:“啟奏皇上,聖母皇太後傳膳了,請皇上移駕體和殿。”
同治起身,朝他肩膀上拍了拍:“一塊兒去吧,載灃說今兒老佛爺召了京城裏最有名的伶人樓小憐,還說有個人要咱一定去見見。”
“哦?什麼人?”
“不知,但看他說得神秘,倒也真有些好奇,聽說是特意為老佛爺請來的。”
“嗬,如此,倒真是要去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