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俯身從地上拾起樣什麼東西,慢慢朝我踱了過來:“你還好麼。”
我抬起我的斷手朝他笑了笑:“除了這個,別的都還好。”
“疼麼。”
這兩個字讓我眼淚差一點沒忍住。
但奇怪的是我居然忍住了,然後點點頭:“當然,不然你剁掉一隻爪子試試。”
他聞言看了看我,皺眉嘖了一聲:“哦呀……真疼。”
我沒有理會他對我所露出的這種含蓄的同情。
我不要他的同情。
這種表情讓人很想過去用力抽上一巴掌。
可是抽不動。
僅有的那點力氣支持著我搖搖晃晃朝黑子家的倉庫處走去,眼角瞥見狐狸跟了過來,跟在我身後漫不經心地朝周圍看著,便問他:“洛林真的死了?”
他想了想,點點頭:“在麒麟魂魄徹底回歸本體前他如果逃不出麒麟的軀體,那麼,必然被麒麟的戾氣殺死無疑。”
“那個跟你一起來的男人是誰。”
“他姓李,這村子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姓李,這村子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我能想到的人隻有李村長那個因為帶著新娘子出村就醫而僥幸逃過一劫的二兒子。“他怎麼會跟你一起來的?”
“我在網上找到了他,他把我帶到了這裏。”
“用他的拖拉機?”我笑問。
他便也笑了,眼梢彎彎,如兩枚細巧的月牙兒:“是的,用他的拖拉機。”隨後他將手裏那把被他掌心捂熱的東西遞給了我。“他離開這村子那天,駕駛的就是那輛拖拉機,所幸這麼些年他還留著它,否則也不會那麼快找來這裏,這地方因為養屍地的作用形成了很強大的結界,所以它是我能進到這裏的主要媒介。”
原來如此。
我接過他手中那樣東西,原來是鎖麒麟。
“還給我做什麼,我不想再丟掉另一條手臂了。”於是我皺眉道。一邊想將它扔還給他,但想了想,仍是將它收進了衣袋:“洛林說,我手腕被斬斷是你跟鋣故意放任他這麼做的,是這樣麼?”
他似乎沒有料到我此時會突然這麼問他,因而怔了怔。
而我並不期望聽到他的回答,所以我沒有追問下去,隻按著再次疼痛起來的手腕加快腳步朝前走去,但沒走兩步眼前一黑,我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頭很暈。”於是狐狸過來扶我的時候,我不得不這麼實話對他道。
“你想去哪裏。”他問我。
“一間倉庫。”
“李家的倉庫?”
“是的。”
剛點頭,他在我肩膀上一按,我便感覺周圍好像水波搖動般猛地一晃。
等那搖晃的感覺消失抬起頭時,我發覺自己已經坐在了李家那個狹窄而淩亂的倉庫裏。
邊上不遠處搖搖晃晃站著滿身血汙的小邵,他好像已經神經失常了,抱著肩膀看著天花板,一個人不知道自言自語地在說些什麼。地上一片狼藉,充斥著血汙碎肉和屍體的殘骸,它們在空氣裏散發出的味道讓猝不及防間闖入的我一下子吐了起來,吐了一地的黃水,然後抬頭四下一陣掃視,直到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我一把推開狐狸的手,開始在那一片混亂裏用力翻找起來。
“你在找什麼。”見狀狐狸問我。
我沒回答。
繼續往前翻,片刻後終於在一堆木板和亂石下認出了那具我要找的軀體,她被之前的地震給壓在了那些東西下麵,出門時精心挑選的那件好看的衣服被血汙成了一片絳紅色,胡亂皺成一團,幾乎讓人無法分辨那究竟是碎了的布料,還是她體內溢出的內髒。
於是我跪在那裏格外小心地搬開那些東西,並在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從木板下露出來的那刻,迅速脫下外套朝那張臉上蓋了上去。
“是林絹?”將她那雙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睛用外套完全遮住的那瞬,我聽見狐狸問我。
我點點頭。
正繼續將她身上的東西搬開,他走過來蹲□朝她身上拂了一把,於是她身上那堆東西立刻就不見了,被處理得幹幹淨淨,且輕而易舉。
這令我怔了怔。隨後回頭看看他,脫口道:“當妖怪真好不是麼。”
他微微一愣。
久久沒有吭聲,隨後將林絹的屍體從地上抱了起來,朝著我們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送你去醫院,順便把她……”
“你能救她麼?”
我的問話令他再次一愣。
碧綠色的雙眼在周遭一片混沌的光纖中若有所思看著我,隨後挑了挑眉,問:“你指什麼。”
“救她,救活她,用你妖怪的法力。”
“你覺得妖怪有起死回生的法力?”
“難道不是麼?”
他再次沉默。
直到鋣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了進來,在門口處停住,靜靜望著裏頭的我跟狐狸。
於是狐狸一掉頭便朝著門外走了出去,徑直從鋣的身旁走過,隨後道:“如果有起死回生之術,當年嬴政便能活到現在,很多人都能活到現在,那樣必然天下大亂。”
“救不了她?”我問。隻想要一個最簡單直接的答案。
“救不了。”
淡淡三個字一出口,我呼吸停頓了數秒。然後坐在地上好一陣沒有任何感覺。
時至此時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從林絹死去那一刻,直到現在,那維持在我心裏的僅有的一點點希望,被狐狸簡單三個字輕輕打碎。
我曾以為妖怪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很多小說故事裏都是這麼寫著。
但我高估了他們的力量。
今次無論狐狸來或者不來,林絹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我失去她了……我唯一的僅有的一個朋友。
她為了讓我擺脫情感的困擾而丟失了她的命。
於是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裏衝了出來。
但我沒有哭出聲。
因為狐狸已越走越遠,而鋣在門口處望著我的那雙眼睛同它們的顏色一樣冰冷。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孤獨感。
我失去了林絹。
我像失去了自己的左手一樣永遠地失去了林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