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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歸是怕死的,哪怕你跟他無比確鑿地說,你死後肯定會進入一個比天堂還美妙的地方,他仍然會怕,因為沒人在死前經曆過死亡,而人總是對未知懷有一種敬畏又惶惑的恐懼,並且這恐懼因著對死亡前那一瞬自身感受的猜測,會呈幾何數擴張。
所以,盡管我這二十多年來不知看到過多少來自另一世界的東西,並不代表我對死亡就因此而看得很淡了,甚至會比別人更加害怕一些,因為我從沒聽過任何一隻鬼說起過它死去刹那的體會。就像那個總在我家和附近徘徊著的無頭阿丁,它甚至連自己的頭是怎麼丟的也記不起來,隻是每每想到這一點時,它會從脖子裏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好像在哭,悶悶的,讓人聽著心裏無比難受。
於是不由想起,這世上無論佛經,聖經,還是古蘭經,都提到過人死後會進入一種叫做輪回的環節。即死後轉生,再次由零活起,直到再次死亡。
隻是,人生而到死,若說死是最後的解脫,為什麼死後卻又要轉生。而轉生後短短不到百年又要麵臨死亡,之後再度轉生,循環再循環,仿佛重複做著一樣事,再不斷將它抹殺,又以完全不同的方法重新開始,直到再度被抹殺……
這樣一種循環,意義何在?為什麼人死後就不是徹底地湮滅了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在張蘭走後我一個人在街上走著,這樣想著,然後不由又想起一個說法,說輪回是神給罪人的懲罰。
‘上輩子犯下了罪孽,若你死時還未得到寬恕和救贖,便隻能在輪回中不停地自我懲罰,以達到懲戒的目的。’
這樣看來,原來人生是如此的不幸,活著一輩子又一輩子,其實是在蹲監獄麼。
那我曾經做過什麼樣的壞事於是被生到這世上來受罰的呢?而這輩子過完之後,是否還會再繼續重複著轉世繼續受罰呢?
不知道。
也不知到了那個時候,我是否還會再次碰到狐狸,那隻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的妖精。而當我死去之後,他是會繼續找一個地方安生,如他當初找借口賴在我店裏那樣?還是會將那個重新投胎轉生後,腦子裏已對過往一無所有的我重新找到,然後彎著雙月牙似的眼睛,笑著叫我小白……
嘖,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這些東西,所以說,女人就是那麼容易浮想聯翩不是麼。一點點東西就會越想越深,隻是我猜,關於那兩點猜測,後者是幾乎沒有可能的吧。我覺得若我真的死了,狐狸應該是不會再來找我的,畢竟,我隻不過是他漫長妖生裏一個短短的刹那而已,無論幾年或者幾十年,對於妖怪來說,都不過僅僅隻是刹那,不是麼。
除非……除非……
不去想那個‘除非’,因為快到家門口時,我見到那裏擠著很多人。
人多得幾乎都快站到馬路邊了。再看,原來是‘屍變’劇組的人正在那裏拍攝,拍的是方即真從弄堂裏走出來,走到我家門邊上的一段。還真是異常抓緊時間,才在秦奶奶家門口搞完了‘驅邪’的儀式,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拍攝。
第二次從弄堂裏走到我家門口時,導演這裏總算喊了ok,我見方即真走到一旁看別人的拍攝。
圍觀的人群裏有人叫他名字,他似乎沒有聽見,隻低頭同一旁的人說著什麼。周豔在他身邊待著,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愛人真是件很吃力的事不是麼,尤其一方的愛高過另一方的時候。
這麼琢磨著,方即真的頭朝上一抬,剛好望見了我。
我下意識朝他笑笑。
他卻似沒有見到,一轉頭便又同邊上人說起話來。
這叫我剛剛揚起的笑有些僵硬地掛在臉上。又來了,這種蹺蹺板一樣的感覺,一會兒好心到上門送禮物,一會兒視若無睹。跟這樣的人接觸的忌諱怎麼總就記不住呢,也怪不到狐狸總是叫我小白。
於是轉身穿過圍觀人群進到店裏。
店裏難得的人滿為患,這熱鬧讓我情緒一下子似乎好轉了起來,生意好總歸是件讓人高興的事,不是麼?沒什麼能比大把的鈔票進手更好的好事了。當即脫下外套開始幫著嘟嘟囔囔嫌我偷懶的狐狸收拾桌子,才沒多大會兒,便聽見有人忽然嬉笑著大聲對我說:
“喂,老板娘回來了?知不知道今天新聞裏那個白龍師傅的徒弟說了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