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暑假返校(1 / 3)

太空通緝令

何品品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何品品是一個尊老愛幼、團結同學的好學生。

何品品喜歡每一個教他的任課老師。

何品品上課認真聽講,從不交頭接耳做小動作。

何品品熱愛勞動,不和女同學亂搞。

以上有關主人公何品品的介紹,純屬胡扯。

對於暑假結束的第一天,何品品起床分外艱難。酷暑天氣依然沒有退去,三個月以來,每天都是破紀錄的高溫。何品品的養豬式療法,對於對抗蒸籠式高溫很有效。他一整個月都沒有出門,是的,這對於一個堅定得認為人生的意義隻有吃和睡的高中生來說,不難做到。

上高中和上初中的區別在於,你隻要徹底不聽老師的話,他就會徹底不再管你。何品品和他的一眾豬友順理成章得做到了這一點。他們是這所高中最自由的人。

天氣預報上說,這個夏天會出現百年難遇的持續性高溫。此刻何品品正睡眼稀鬆得走在街上,他需要穿過兩條街,過四個紅綠燈,然後就能在校門口小超市裏買個冰淇淋,吹吹空調,看看球賽,直到心情好轉,就走進對麵那所被詛咒的學校。

在灼熱的陽光下,堅硬的柏油路麵好像站一會兒就會燙腳,熱氣直接穿透你的鞋底。一輛輛被曬得鋥亮的小汽車擁擠在一起,發動機發出隆隆低吼,焦急得等待著交通燈。路旁的井蓋裏冒出熱氣,發出難聞的氣味。樹坑裏的土又幹又硬,裂開好幾道縫,一隊螞蟻爬出洞穴,繞樹幹而上。視野裏的物象都被熱騰騰的空氣彎曲了。何品品慢悠悠得過馬路,他低頭弓腰,從遠處看起來像一隻烤幹的小蝦米,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火熱厚重的空氣通過自己的鼻腔被緩慢得吸進肺裏。

何品品抬頭望了望,一棟棟玻璃寫字樓泛著刺眼的光。焦躁的行人急速穿行在樓宇之間,這座城市像一個高壓鍋,人們都是熱鍋上的螞蟻。

“喲,有日子沒見了。”福樂家是這個小超市的名字,俗不可耐的名字,俗不可耐的老板,以及俗不可耐的老板娶到的美豔的老板娘。說話的正是老板。

“來一大桶,速度速度,熱死老子了。”何品品撩起衣服,一屁股坐在收銀台後麵的椅子上。還不到NBA開賽的時間,他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冰淇淋,吃了大口,一股冰涼的舒適之感順著喉嚨直滑到胃裏,整個人瞬間踏實了,少了幾許急躁。

正在這時,何品品的手機響了,收到一條短信:“逃課,走”。

他看到這條短信一樂。馬上回:“還沒到學校”。對方:“次奧牛,在操場等你,快來”

和老板打了聲招呼,何品品走出超市,迎著烈日朝學校走去。

這所高中從外麵看,莊嚴大氣,幹淨明亮,三棟高聳堅硬的教學樓矗立在校園裏,剛正不阿,棱角分明。門口不管嚴寒酷暑還是八級地震十二級台風,總有兩個帶紅袖章的學生站在那裏,恪盡職守得檢查遲到早退,防止校外人士及學生家長入內。高中的學習這麼緊張,在別人接受教育的時候給學校站崗放哨,勢必影響個人進步,於是校方關切得製定了一條政策,各班級輪流執勤,每個班都有一整天不上課在校園裏亂逛的機會,作為校園糾察隊,他們看校門,檢查各班紀律衛生,檢查餐廳,逮捕逃課學生。何品品本可以從圍牆上翻過去,他知道哪些地方監控設備拍不到,神不知鬼不覺,但是自從喪心病狂的校方把圍牆加築到六米之後,它已經成了名符其實的高牆,就差架上鐵絲網了。何品品曾經畫了一個平麵圖,分析過校園的格局,他認為這塊彈丸之地已經被修築越來越像一個要塞,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東邊應該建一個炮樓,架上一挺機槍,每天早上起來朝底下突突一遍,晚上睡覺前再突突一遍。西邊應該建一個焚屍爐,把突突死的、半死的、校方嫌棄的、影響升學率的、校長兒子的情敵、誤殺的路人什麼的,一概進爐火化,還世界一片清淨,讓祖國的好花朵開得更鮮豔。四周一定要挖一圈護城河,養上幾條鯊魚、烏賊王、尼斯湖水怪之類的。當何品品煞有介事得講述他的奇思妙想的時候,他的同桌大毛總會說:“有扯蛋的工夫,還不如去學習。”,何品品不以為然,說這話的人整天紮在一堆習題資料裏,成績還是爛到家。每當這時,他就塞上耳機聽聽歌,或者發一條短信:“逃課,走”,樓下某個同樣被遺棄的班裏就會有人響應,他們有各種方法混出校門,在全中國的高中生都精神緊張,奮戰在數學公式和各種古文各種語態中的時候,他們在城市裏自由穿行,高架橋,音像店,新上映的電影海報,急促鳴笛的汽車,樹蔭下的小吃攤,穿短裙的美女。他們去山上,去海邊,去看各種老房子,墨綠的海苔排滿斑駁的牆麵,他們脫離了喧囂,停住了時間。

何品品不是個好學生,但每次遲到心裏還是很緊張,一股氣壓流竄在胸腔和喉嚨之間。他看了看校門,抹了抹嘴,和往常一樣想轉身回去。

“哎,同學,你…”守門的學生攔住了他。

“二十一班,何品品。”他不等詢問,直接報上班級姓名,看也不看執勤同學,徑直往裏走。

“你高幾的?”一個執勤的女生鄙夷地喊道。

“高二。”

女生正氣凜然得在執勤表上記下了他的姓名班級。這個年齡的女生,總是對看不慣的事物存在洶湧的恨意,其實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來到操場上,何品品心情還是有點恍惚,他不想被記過處分,但他天生的消極性格總會時不時對他說,一切隨它去吧。

遠處看台上有一隻手在朝他揮動。

“何口口!這邊!”

這人叫劉允,是一個體育生,時常和他一起逃課。劉允強壯得像頭大猩猩,隆起的肌肉線條分明,溝回突出,像是鑲嵌在身上的鎧甲,一不小心就要一塊塊得掉下來。何品品走到他身邊,屁股剛一沾座位,就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謔謔謔!這氣溫,這太陽,一個人坐這麼高,你很有思想呀。”

“口口,不要調皮,哥在考慮正事,過來過來,我跟你說。”

“你說吧,我不坐了,燙屁股。”

“你看,這空蕩無人的操場,除了上體育課的學生就是遛孩子的老師,鳥都不往這飛,最近的生活太苦悶。”他說著話,啪一聲,把一隻蒼蠅拍死在臉上,很肥的一隻。

“於是呢,畜生們怎麼說?”

“畜生們說,天這麼熱,應該搞一場吃西瓜嘉年華。”

“畜生們熱瘋了。”

“畜生們是認真的,經過各班畜生討論,最後一致決定辦一場西瓜杯。”

何品品一聽西瓜杯的名字,就知道這幫壞學生要做什麼。他們去年搞了一場足球比賽,叫歡樂杯,為了迎接高中第一年的生活,更為了出出風頭,由於好事者眾多,最後聲勢做得很大,幾乎所有班級都參加了,還搞得很正規的樣子,模仿國際足聯抽簽分組,雖然是一小撮流氓策劃的,一大群流氓參與的,卻吸引了大批觀眾。若不是這群畜生按不住躁動的野火,搞了那次比賽,這所學校裏,十年也不會正經組織一場運動會,不會在除教師節的任何一天看到文藝表演。何品品清楚得記得,那次歡樂杯上有很多學生一邊拿著小本背著單詞,一邊等待比賽開始。

“怎麼個西瓜杯?”

“比對方多進一個球,就得五個西瓜。”

“又是一場流氓的盛宴,我還是不參與了。天熱成這樣,瞎吵呼什麼,真是有毛病。”

何品品向來不喜歡參加任何集體活動,他認為沒有必要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時間和別人分享。這一點和他的堂姐簡直正好相反,何品品的堂姐萬梓萌比他大二十天,從小便是風雲人物,在何品品的印象裏,她不管何時何地,隻要一出現總像一陣颶風,周圍的人若避之不及,就會被吹飛。她們這群花紅柳綠的人總是不會錯過任何出風頭的機會,哪裏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普通同學羨慕他們招搖的圈子,渴望融入他們,卻沒機會。大部分人以能和他們當中的某人說上話又被同學看到為榮。萬梓萌無論在怎樣陌生的環境裏,她總能迅速得和大家打成一片,並成為最耀眼的焦點人物,然後就會有若幹相對耀眼的人進入她的小圈子,她們走到哪都在一起,去廁所都牽著手。然後她們會時常和最能打架的男生談談戀愛,和籃球隊長通通信,最後在萬眾矚目中鬧分手,鬧得越凶殘越慘烈越好,因為她們是明星,明星很在乎自己的曝光率,很怕自己不具備觀賞價值。何品品討厭被關注,他不想生活在聚光燈底下,他對生活的態度是,能免則免,抓住一切機會將時間靜止在自己身上。他和萬梓萌從小就是兩類人,長大後就更漸行漸遠,他厭煩堂姐的虛榮,堂姐也瞧不上他。從萬梓萌的角度看,何品品無疑是給她丟臉的,在學習和社交兩方麵都是邊緣人,這是她不能容忍的。要說唯一的共同點,在他們身上最顯著的就是叛逆。他們兩個人都是極不聽話的孩子,無論是家人、老師、朋友還是社會規矩,誰的麵子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