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蟲燈籠撞上青銅鼎時,雲娘正踮腳往沈硯青的茶碗裏添野菊。鬼市攤販的吆喝聲忽遠忽近,她腕間新換的翡翠鈴鐺突然震響,驚得茶湯泛起血色漣漪。
\"爹爹,鈴鐺說那個伯伯在撒謊。\"小丫頭咬著糖葫蘆,糖渣沾在翡翠耳墜上。她指的算命攤前,老道正將刻著柳氏徽記的龜甲塞進袖中。
沈硯青的銀針穿透茶湯,映出老道後頸的蛇紋胎。雲娘忽然將糖葫蘆戳向虛空,粘稠的糖漿竟在半空凝成\"丙申\"二字。算命攤轟然炸裂,老道化作青煙消散,原地隻剩件浸血的道袍。
\"是二姨娘的味道......\"雲娘鼻尖微動,翡翠耳墜泛起幽光。沈硯青抱起女兒疾退,方才坐著的石凳已被藤蔓絞碎。鬼市燈火次第熄滅,萬千螢蟲聚成箭頭,直指城郊亂葬崗。
穿過第七座殘碑時,腐氣中混著奇香。雲娘忽然揪住父親衣襟:\"爹爹,蝴蝶在喊疼!\"她指尖金紋暴漲,照亮崗上慘景——無數藍斑蝶被釘在桃木樁上,翅翼拚成柳氏族徽。
沈硯青的解剖刀挑開蝶屍,刀尖帶出半截人指骨。骨節處嵌著的翡翠碎屑,與雲娘耳墜同出一源。崗頂傳來機括聲,青石棺槨破土而出,棺麵浮刻的孕婦腹中,密密麻麻的蝶卵正在蠕動。
\"沈先生好眼力。\"棺蓋轟然掀開,翡翠少女斜倚在血綢間,腕間銀鈴與雲娘的共鳴震碎滿地蝶屍,\"可惜這千蝶塚,終究要成令嬡的埋骨處。\"
雲娘突然掙開父親懷抱,翡翠耳墜射出的幽光擊穿棺槨。腐血噴濺處,露出底下深埋的青銅祭壇。壇麵星圖缺了角,形狀恰是她頸後的蝶印。
祭壇磷火映出百幅壁畫。雲娘指著某幅驚叫:\"是娘親!\"畫中柳明霜被鐵鏈懸在蝶群中,腹部插著七盞青銅燈。沈硯青的銀針突然灼熱——這分明是《藤典》失傳的\"七星移魂陣\"!
翡翠少女的冷笑自四麵八方傳來:\"當年她剖腹取胎,用此陣將魂靈封入蝶卵......\"話音未落,雲娘已爬上祭壇,將翡翠耳墜嵌入星圖缺口。整座亂葬崗劇烈震顫,萬千蝶屍複生,聚成柳明霜的虛影。
\"阿娘說,燈燈要這樣點。\"雲娘咬破指尖,血珠墜入燈盞。七簇幽藍火苗竄起,將翡翠少女困在陣中。沈硯青的解剖刀刺穿她咽喉,卻見潰散的屍身裏鑽出條生著人麵的蠱蟲。
\"沒用的......\"蠱蟲口吐人言,\"千蝶塚連著所有輪回......
蠱蟲炸裂的刹那,時空如鏡麵破碎。雲娘在強光中急速成長,及腰長發纏住墜落的青銅燈。沈硯青看見無數個\"自己\"在平行時空隕落,每個幻影都護著不同年齡的雲娘。
\"爹爹閉眼!\"少女雲娘將玉簪刺入心口,金血染透的嫁衣化作蝶翼。時空裂隙中伸出藤蔓纏住沈硯青腳踝,卻被翡翠鈴音震碎。他忽然明白,女兒耳墜裏封著的,是柳明霜最後一縷魂靈。
千蝶塚開始坍縮時,雲娘將染血的玉簪塞入父親掌心:\"去找賣糖畫的爺爺......\"話未說完,她已變回三歲模樣,翡翠耳墜碎成齏粉。亂葬崗上浮現糖畫攤的虛影,老翁手中的銅勺正在繪製星圖。
晨霧漫過青石橋時,糖畫攤前的雲娘正咽口水。老翁勺中的金糖漿流轉生輝,逐漸凝成蝴蝶形狀:\"小娘子要哪個?\"
\"要爹爹和娘親!\"她踮腳指著糖畫,翡翠耳墜的殘片突然灼亮。老翁手一抖,糖漿化作猙獰鬼麵。沈硯青的銀針穿透糖畫,帶出張泛黃的生辰帖——正是雲娘被調換前的命格批注!
\"丙申年霜降亥時,雙魂同胎......\"沈硯青的指尖撫過朱砂批語。糖鍋突然沸騰,金漿中浮出顆翡翠眼珠。雲娘好奇地用竹簽去戳,眼珠突然炸開,毒霧中傳來守藤人的嗤笑:\"遊戲該結束了。\"
糖畫攤化作飛灰時,老翁的右眼變成翡翠色。他撕開人皮麵具,露出底下與雲娘七分相似的麵容:\"我的好妹妹,這具身體你可還熟悉?\"
雲娘腕間蝶印突然灼痛,記憶如潮湧現——眼前人竟是她在某個輪回中的雙生兄長!
翡翠少年指尖金線纏住雲娘脖頸,語調溫柔如哄稚童:\"當年母親將你我魂靈一分為二,如今該合二為一了......\"
沈硯青的解剖刀刺入他心口,卻見刀身映出雲娘痛苦的麵容。少女雲娘的虛影自刀光中浮現,玉簪挑斷金線:\"阿兄,你困在輪回裏太久了。\"
千蝶塚徹底崩塌時,翡翠少年化作蝶群消散。雲娘縮回三歲模樣,攥著半塊糖畫沉沉睡去。沈硯青在她繈褓中發現張血書,字跡被淚水暈染:
\"阿青,當玉簪染過所有輪回之血,帶雲娘去......\"
餘字湮滅在晨光中。遠處柳氏宗祠方向,突然升起萬千猩紅河燈,擺渡人的歌聲混著銀鈴聲響徹四野。沈硯青將玉簪別回女兒發間,翡翠殘片映出她頸後新生的並蒂蓮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