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季 他說,老了也要有擔當(1 / 2)

已過中秋。

窵遠的天空,宛如水洗的碧澄。

這天午後,我們的主人公,獨自躑躅到了香火氤氳的廣寧寺。他是去看寶塔的。它巍然聳立,是古城曆代相沿傳承的遺存。前幾年修繕的時候,從隱秘的地宮裏,發掘出遼代崇聖皇太後賜予的釋迦牟尼佛舍利,更成了遊客和信徒朝拜的聖地。翹首仰望,我們的主人公有趣地發現:同樣是塔,南方修築的就玲瓏精致,恰似娟秀的少女;而北國的寶塔,高偉雄奇,則像陽剛的俊男。有木有?

他不知道,自己已引起了值勤保安的狐疑。這個“白頭翁”有點兒“另類”:容貌倒也端正,看不到三山五嶽的溝紋;戴了副褪色的金絲眼鏡。雖然西裝革履的,肘部卻磨出了硬幣大的“窟窿”,皮鞋龜裂,沾滿了泥垢,頭頂不倫不類的酒紅色貝雷帽,還圍了條白絲巾,就象老電影裏的民國範兒。尤為奇葩的是:兩邊眉毛旁粘了方方正正的“創口貼”,活脫是動畫片裏那個猥瑣的“光頭強”。

今兒早起,我們的主人公眼皮陣陣發跳。俗話說:“右眼跳福,左眼跳禍”。老先生想,福兮禍兮,因緣際會吧。此時,“奇葩老頭”俯身揀起一隻可樂罐兒,驗證了保安的猜疑,立馬跑到他跟前:“哎,爺們兒,這兒是佛教重地,禁止揀拾垃圾……”

“光頭強”沒有聽見,抬頭仰望古塔的飛簷。

天色已近黃昏。鵲鴉回巢了。

它們呢喃著,在夕陽中蹁躚飛舞。

隨風搖曳的銅鈴,發出了悅耳的鈴聲,老先生聽了,像天樂,又像年輕的母親吟唱的歌謠,那麼熨帖,那麼溫馨,把他拽回到兒時的回憶,他想媽媽了。

恍惚間,傳來了渾厚的鍾聲。

從天後宮裏,走出了一群人。

保安有點急了:“老頭,你耳朵聾了?”

“白頭翁”踅過了身:“怎麼了?”

保安:“市長視察來了,你還不走!”

聞聲又趕來幾個年輕的保安,不由分說,駕起了他的胳膊,要把“光頭強”拽出寺門。

老先生喊道:“年輕人,文明點兒,別毛手毛腳的……”

這時候,市長與眾人已走了過來。這是一個美貌的女市長。簇擁在她身旁的有身披袈裟的方丈,有肩佩金星的將領,有博古通今的專家,還有文化部門的政府官員,形成了一個奇特的組合。

出乎意料,女市長伸出軟綿溫潤的手:

“江南才子,好久不見了。”

老先生怔住了。

女市長笑了:“聽說你回了SH老家。”

老先生恍然大悟:“你是許部長?”

文化局長趨前糾正:“我們新上任的市長。”

女市長:“我給你們介紹,唐知仁……”

眾人都樂了。

“嗬嗬,春晚的總導演,拍的電視劇獲過大獎。”

“記者,作家,久聞大名了。”

“妙筆珠璣,老納當年還是你的粉絲呢!”

老先生雙手作揖:“浪得虛名,我都退休五年了。”

女市長道:“你也知道,這座寶塔足足千歲了。今天,我們正在籌備‘千年之禧’。請你這位藝術家出山,策劃隆重的嘉年華,怎麼樣?”

唐知仁惶惑地:“老朽了,承當不起了……”

女市長:“還是酸腐的老毛病。給你發聘書,‘藝術顧問’,好不好?就這樣定了。我們走了,別忘了,老朋友。”

目送市長走遠,唐知仁被感動了。

留下保安仍在發呆。

老先生高興地回家了。他的家就在不遠的LC區沿途鱗次櫛比蓋了好多的高樓大廈。但唐知仁住的“小白樓”依然如故,成了被邊緣被遺忘的角落。住在樓裏的大都是吃低保的“空巢老人”,常年聽不到兒童的啼哭和歡笑。拐了個彎,他忽地聽到了一陣悲傷的嗩呐曲,使他亢奮的心緒蒙上了濃重的“霧霾”。

西側的平台下,齊聚了警察和街坊。他們說,樓下的“拾荒老人”走了。無兒無女,歿了好幾天了。老頭平時喜歡聽嗩呐,鄰居吹支曲為他送行。唐知仁驚悚不已,掏出所有的錢,委托蹬“神牛”(三輪車)的買了紙鶴花圈,還燒了幾百萬的冥幣。

唐知仁緩緩地走進黑漆漆的門洞。

憑著窗戶隙漏的夕陽,依稀可以看到,樓道裏貼滿了五顏六色的“小廣告”。它是每座中國城市都難以治愈的“牛皮癬”:開鎖的,修家電的,通下水的,還有登門注射的……當然,最大氣的是辦證的,電話號碼占了半邊牆。唐知仁爬到五樓,進了門,當即癱坐在幾乎要散架的座椅上。這間寒傖的小屋,就是他蟄居的家。雪白的天花板,都被煙熏黃了。左牆掛了一幅字:“隨緣。”家具全是老的,除了書就是書。這間逼仄的鬥室,被主人戲謔地稱作與世隔絕的“太空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