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天邊一抹魚肚剛剛泛白。
無極峰腳下,一群持劍的漢子簇擁著兩頂四人軟轎晃晃悠悠行走在難行的山路上。轎夫們頭上冒著汗,升騰著隱隱的霧氣,薄薄的衣服緊緊粘著後背,眼睛卻眨也不敢眨的盯著腳下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一步一步走的極慢、極穩,唯恐一個不甚驚了轎子裏如蓓蕾初放的富貴牡丹。
“快點快點,你們快點兒,天亮以前我們一定要排到前頭去!”前麵的軟轎上,一身粉色鑲金小皮襖、圓臉大眼的七八歲小姑娘嘟著肉乎乎的小嘴兒,揮著手裏的雲錦帕子,不時伸長脖子望著前方霧朦朦的山脈。三月的天,卻在小小人兒的眼裏映出了六月的煩躁。
“雪兒,你急什麼,這才月初,弟子招募選拔還有半個月才結束呢!你們再慢些,仔細腳下的路,別摔了小姐!”後麵的軟轎上,一身白衣似雪、麵容清秀俊美的少年伸出青蔥白玉般的手指撩起轎簾,朝著前麵軟轎上坐臥難安的小小姑娘彎了彎唇角。
小姑娘回頭望一眼如初雪般明朗豔麗的男孩,嬌嗔的說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這個時候報名的人都排到了山腳下,要是排不到前麵,還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天。萬一錯過了募選的時間,我看你怎麼向爹爹交代!”
少年露齒一笑,望著東方隱隱升起的淡金色光線,響亮的打了個響指。
當天邊的紅日露出一道豔麗的弧,轎夫們終於停下腳步,穩穩的把軟轎停放在一塊平整的石塊上。
小姑娘飛快的從軟轎上探出頭來,一見頭頂上從半山腰開始就有一條黑乎乎的蝌蚪線蜿蜒到林中時,忍不住驚叫起來:“完了完了,還是遲了!我就說快點嘛,都怪哥哥,今晚我們要在半山腰露宿了!”
“知道遲了你還有功夫站在這裏發牢騷?走啦!”少年盈盈一笑,抬起長腿走上石階。小姑娘跺了跺腳,拎著裙擺跟在少年的身後往山頂跑,身後二十多名大漢也一臉嚴肅的跟了上去。
前麵有人在緩緩前行,後麵也緊跟著來了不少人,少年前後看了看,壓低聲音對身後的一名男子小聲說道:“按照之前的計劃行動,別誤了事兒!”
那男子點點頭,回頭朝山下打了個手勢,二十多名男子瞬間分散,融進了後來的人群中。
“哥哥,快點快點,超過他們,到前麵去!”一人寬的石階,小姑娘硬是擠過十幾二十多個人,慢慢移到了前麵。少年無奈的笑了笑,隻得擠過蛇形的隊伍,一邊歉意的給人賠禮,一邊往前移動。小姑娘衣著華麗,人也長得珠圓玉潤,一看就是非富即貴,還有身後的少年,更是給人一種不染俗塵的飄逸與尊貴,這樣的兩個人跑到前麵去插隊,似乎也沒有人有什麼意見。
小姑娘在努力往前擠的同時,前麵也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走開走開,窮小子亂擠什麼?這兒是你來的地方嗎?”
“哎呀,死小子,別碰我,別弄髒我的衣服了!”
“哪兒來的小叫花,去去去,一邊兒涼快去!”
蛇形的隊伍中,一個瘦小的身影被人推來推去,從上麵的山頂一階一階被人推了下來。那是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小少年,頭發用草繩綁個辮子像騰空的馬尾半豎立著,一身打著補丁的青衫遮不住細細的胳膊瘦瘦的腿,腳上的草鞋露出四隻烏黑的腳趾,一雙小手灰不溜秋像才爬過煙囪。唯獨一雙眼睛大的出奇,也亮的出奇,與七八歲的身子骨和巴掌大的小臉極不相稱,就像黑暗裏跳出來的星星,像塵土裏露出來的珍珠。
此刻,小小少年耷拉著腦袋,被人推搡著一步步往石階下麵後退。突然,一道重力斜地裏衝了出來,他還沒穩住身子,一腳踩空,整個人呈倒栽的姿勢往後摔了下去。
預期的疼痛感沒有到來,他卻撞上了一具溫暖的懷抱。
“你沒事吧?”溫軟的聲音如山澗的流水一樣動聽。
小小少年回過頭,看一眼把他接在懷裏的白衣少年,撇撇小嘴,指著已經跑到前麵去的小姑娘,控訴的說道:“是她!是她把我推了下來!”
白衣少年抬眼看了看前麵粉色的小身影,溫聲笑道:“不好意思,我替舍妹向你道歉。”
小小少年脖子一梗,抬起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緊盯著白衣少年,冷麵冷眼的說道:“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不是,要官府幹嘛?要皇帝幹嘛?”
幾道目光從不同的方向,帶著同樣森冷的寒意刷刷刷的射了過來,白衣少年趣意盎然的看著麵前瘦弱的小小少年,忽見他伸手抓頭時手臂上露出一點胭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