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昭陽沉著臉,分明是親昵無間的話語,落在崔競耳中卻多了分脅迫的意味,“除了你,我再沒喜歡過旁人。”
他沒有說話。因為有些話,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傷人傷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在她麵前保持沉默。
“延秀,我不想和你爭吵。我說過的,若我們起了爭執,我會先退步,會先妥協。”昭陽的神情一點點垮下來,流露出了淡淡的疲憊,“短期內我們很難再見麵,聚少離多本就容易生疑,如果你不信我,我不信你,這段路我們怎麼熬過去?”
崔競也心軟了,目光漸漸有了動搖,“玉奴兒。”
“如果不出意外,開春後……開春後,你就要迎娶新安縣主了。我真的怕自己受不住。”昭陽眼眶泛紅,“延秀,我怕自己受不住。”
崔競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漏窗後他的麵孔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清亮如星子,卻寫滿無奈和哀傷,叫人看了都心疼。
“今日先回去吧。”昭陽握住他的手,強笑道,“我沒事,真的。”
崔競凝視了她一會兒,慢慢收回手:“你一切小心。”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像是為了安他的心,她反複強調,“不會有事的。”
崔競隔了許久,才輕聲道:“我信你。”
*
昭陽從慈恩寺西門出來的同時,崔競也悄無聲息地從東門離開了。
兩人防著左右眼線,隔著一堵牆,前後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直到天色將將暗去。
昭陽一回府就撞上了正好來拜訪的李玄。
李玄笑眯眯地行禮:“小侄從萬年縣縣衙回來途經此處,剛想著問候姑姑幾句,誰知趕巧就碰到了。”
昭陽自然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窺了眼左右侍立的下人,道:“我日前從宮裏弄來了一方端硯,聽說你素來好這個,咱們到書房邊賞邊聊罷。”
李玄心領神會地一頷首。
兩人進了書房,才開始正經說話。
“上次托你去查的事,可是有了眉目?”
“姑姑猜得果然不錯,您身邊那個半袖的來曆確有古怪。”李玄把玩著手中的端硯,斟酌道,“我去甲庫偷翻過她的奴籍。她不滿四歲就進了掖庭,照理說檔案應該是十多年前書編的,但她的文書卷宗卻比旁人的看起來新一些。於是我又去順手查閱了與她同期的宮人,發覺她的卷宗與其他宮人的並非出自一人之手,筆跡看似相近,但實則還是有所差別,看得出來是有人故意模仿,更改了她的籍貫。”
“你還查到了什麼?”昭陽的表情愈見凝重。
“小侄沿著這條線索一直查下去,最後追查到了大行台尚書令石寒波身上。”石寒波官至從二品尚書令,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當時石寒波正是尚書省主事,如果是他有意要篡改半袖的卷宗,那一切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問題是,石寒波為什麼要這麼做?篡改甲庫卷宗是生死攸關的大罪,而半袖,不過是區區一個不起眼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