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結果並不像想的那樣差,但也並不像想象的那樣好。
其實當初的我如果可以更成熟些,我便應該知道知足,可能我後麵的高中生活便會順利得多。而在這個正在轉型中的國家、在這個由全民小康轉變為向利益看齊才能最終走向精神文明複興的社會階段,現下又有多少年輕人會真正學會、並且實現知足呢?
我已經記不得,但也可能在那段時間裏的某一刻,我大抵是有過不再玩這個“叢林遊戲”的念頭的;然而思量了一下自己現在在國際班的角色,自己的地位:我得到了一個可以監督所有人的職位,而我在自己班的班長職能又被恢複了,即使我不是高一的主席,跟馮唐璜分庭抗禮的能力還是有的,照這樣看來,這個血淋淋的“叢林遊戲”,又突然變得讓我有些欲罷不能。
每個人都是某一個位置有欲望的,能人希望用這個位置來最大化地行使自己的權力,庸人向往用這個位置來分散自己的責任,使喚他人、自己偷懶;君子希望用這個位置來實現自我的理想,佞人則希望通過這個位置來為自己漁利。
實在有趣。
話說回來,那天國際班學生會第一次開會後,似乎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在想象著接下來迎來屬於自己的日子、屬於國際班第一屆學生會的日子是什麼樣的,唯獨洪遠天,從章江的辦公室走出來以後,除了笑嗬嗬地跟項天爵打了幾句招呼之後,便一直耷拉著個臉。我一直仍把他當成兄弟,所以我必須去問一句。
“怎麼著了?情緒不對啊?”
我一把摟住洪遠天的肩膀。
洪遠天輕輕扒拉開我的手,搖了搖頭,三緘其口。
我又追問了一句:“你這是對自己職位不滿意啊?不對啊?你當初精選不就是想當體育方麵的負責人麼?你看看我……我這都沒覺得怎麼著呢,你這……怎麼看著這麼不高興呢?誰欺負你了?”
“還能有誰?”洪遠天斜著眼睛看了我一下。
我依舊是笑笑,沒覺得能有多大事情:“你該不會說我呢吧?”
洪遠天陰沉著臉搖了搖頭,“倪鯤。”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我能確定,我的笑容肯定是瞬間僵住了。“怎麼又是倪少?跟我說說唄?”
走上樓梯,洪遠天當即就跟我說了,語氣十分憤慨、情緒異常激動,明顯就是已經壓抑了很長時間憋屈火,終於能找到個人跟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地把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他說的事情,我其實在他說出倪鯤的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當初說要一起參選學生會幹部的時候,說好是一起用自己的能量相互幫襯著造勢、一起進學生會的;可是現在我和洪遠天,不管職位如何,好歹也算是加入了這一團體,偏偏倪鯤什麼都沒得到。
雖然說長期以來,倪鯤跟洪遠天隻見的嫌隙越來越明顯,跟我之間也已經發生了些許上下對立,但不得不承認,倪鯤跟外教之間的走動,確實對我倆都有一定的幫助,我倆也在盡量地幫助著倪鯤。但是沒辦法,倪鯤這個人平時太沉寂了,尤其是跟甄苡仙戀愛以後,兩個人的世界裏麵就隻有他們倆而已,不需要任何人打擾,所以除了自己班,其他兩個班加一起不到七十人裏麵,認識他的都超不過一半,更別說了解他。而他的那倆競爭對手呢?魏子怡確實成績要比他高,在高一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魏子怡的雙科成績就已經是全年組第一了,而且那個時候的魏子怡見人都會笑,再加上實際年齡比咱們其他都要小兩歲,所以也早就留下了一個“招人稀罕”的印象;社團部的金愷晨,其實之前也就是一直在三班吃得開而已,結果不成想自己的名聲,反而是通過厭惡的那個追求者熊新宇的追求一下子讓全年組人都認識了,花邊新聞有的時候也會產生正麵效果,所謂之“炒作”。論炒作比不過金愷晨,論成績也比不過魏子怡。
而就在剛剛返校回來、我們三個又一次站在天台上談心的那個晚上,我體會得出來,他也想參選主席職位,奈何前麵有一個我在擋著——可最後就連我也敗給了馮唐璜,更何況是他。
可倪鯤自己顯然不這麼想,他肯定是覺得,自己白忙活了一趟,給自己的兩個兄弟都抬進去了在學生會裏被人供著,而自己隻能在門檻外麵幹看著。因此,他一定不會服氣。
剛看完公告,倪鯤便和洪遠天在廁所洗手池旁狹路相逢。洪遠天也理解倪鯤肯定會因為選舉失敗心情不好,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裏正找著話題做開場白呢,倪鯤便濕著手從洪遠天身上撞了過去出了廁所門,而且緊接著,還挖苦了洪遠天幾句。
看來這個學生會名單公告還真是害人,由於它的公開,讓落選者失落感倍增、讓看上去在榜上的人委屈,我相信當時在年組裏,類似洪遠天和倪鯤的事情不止一起,可是沒辦法,作為決策者,章江又必須把信息公開,否則弄得倒像是“欽定”,公開就要做出個公開的樣子。誰當選誰落選,被人知道其實是遲早的事情,但就在幕布掀起的一刹那,在人與人之間依舊會產生強烈的落差。
“唉,多大點事……這種事情,換成是誰誰都會不平衡吧?”可我嘴上又隻能這麼說,這個和事佬我還得當下去。
“可他衝著我撒火幹嘛啊!弄得像是我不想讓他進學生會一樣?咱們憑良心說戴俊森,你,倪鯤,咱們好歹兄弟一場,我會不希望你們倆好麼?我會不希望你們倆都進學生會麼?換做是我,寧可我自己加入不了,你倆要是都能進來,我也高興啊!可他呢?他那是什麼?說我‘兩麵三刀’、說我是什麼‘因為女朋友被搶走而報複’……我靠!咱這麼說吧,我其實跟甄苡仙相處加一起都沒到半個月,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我要是真為他那點事記仇,我跟他撕破了臉,那可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關鍵不是咱們使不上勁兒麼?我們自己的命都在別人手裏攥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