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握著聽筒,心中無比失望,卻隻能說,沒關係沒關係。此時再去買返鄉的火車票已然太遲,她想約高中同學一起出去玩兒,但李雲微已經和同學說好去野三坡,田馨的父母乘飛機來看寶貝女兒,還有三兩個相熟的同學,已經和各自的親戚說好去小住。
“當初問你有沒有安排,你說某人要來!”李雲微嗔道,“現在又變計劃。要不然,你和我們去露營?”
“算了算了,都是你的大學同學,還是不要了。”想來想去,隻能隨係團委的組織去天安門看升旗,總算還有些國慶氣氛。
同寢室的三個女生都搖頭。童嘉穎要去天津看同學;葉芝懶一向是懶人,說:“我要補覺,困……做夢看吧。”
周欣顏張大嘴,“啊,這你都感興趣?好不容易上大學解放了,姐姐您就饒了我,好不好?正好三十號晚上我回家,路過天安門。要不咱一道走,您帶塊涼席,搶一有利地形?”
何洛無奈,隻好獨自一人悻悻地報名。校車淩晨三點就出發,頭一夜是睡不成了。何洛點著蠟燭,把日記和章遠的來信又看了一遍。葉芝睡眼惺忪,看著她投射在床簾上的身影,口齒不清地嘮叨:“點燈熬蠟的,又反芻?早晚你把寢室都給燒了。”
上了校車,赫然發現沈列也在。何洛驚訝地問:“咦,你不也是北京的?周欣顏說,你們恨不得從幼兒園起就每個十一被拉去看升旗。”
“總要有個把北京人大公無私呀!你看我,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為廣大外地同學服務,充當革命領路人!”沈列昂首挺胸,一甩頭,“怎麼樣,感人吧!給點掌聲。”
何洛笑著拍了兩下手,心想,章遠班長,你是不是也要盡職盡責,帶著班上同學遊覽市區呢?越想越是黯然,心一點點掏空,掐算一下,到期末考試結束還有三個半月,一百多天。
一百多天,想起他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不到四點,廣場上早已人山人海。沈列拍著胸脯說他知道一個絕佳的觀景點,人少,角度好。“你可以看著國旗在朝霞中升起,漫天都是,然後遠處是天安門還有延伸的宮牆作背景,絕了!”他在人海中擠著開路,還不忘比比劃劃,對跟在身後的幾個同學解釋。
“那邊就是你說的好位置?”何洛看看麵前無法翻閱的行道欄,“那我覺得天安門城樓上更好。”
“誒?原來沒有這個擋著的啊!”沈列撓頭,“我上次就在這兒。”
“上次?哪年啊?”
“呃,記不大清了。哦,肯定戴紅領巾呢!”他揚著手,“我還解下來激動地揮,喊,‘國旗,國旗,您的一角在這裏!’”
來來回回一耽擱,反而隻能站在人群後,什麼都看不清楚。回去的車上沈列一路道歉,何洛頻頻點頭,實在是困得不行。到了宿舍樓下,他說:“我今天回家,三號就回來,如果你們誰想去頤和園,現在就報名。何洛,你統計一下女生這邊吧!現在就去。”
“我回去問問。”隻想回去補覺,葉芝真是明智。
何洛上樓開門,躡手躡腳拿了臉盆牙缸,剛要去水房,喇叭震天地響起來:“何洛,何洛在嗎?!”樓長阿姨從不吝惜聲帶。
“不在!”葉芝騰地坐起,大聲喊回。
“在!”何洛連忙喊一句。
“呀,你回來啦!”葉芝嚇一跳。
“到底在不在?”樓長不耐煩。
“在在在,”一迭聲地應著。
“誰這麼早?”葉芝嘟嘟囔囔抱怨。
“沈列,讓我統計女生誰想去頤和園,哪兒有這麼快!”何洛把盆一放,“不過也不早了,九點了。”
“午飯之前都是早上。”倒頭再睡。
“對,你的午飯還可以兩點鍾吃。”何洛笑著,輕輕帶上門。
沈列正在舉目四望,一會兒看看報欄,一會兒看看衛生評比公告。“這麼快啊!”他問。
“不是你叫我下來的嗎?”何洛奇道。
“我沒有啊……”
“啊?!那……”
何洛忽然有一種預感,幸福的預感。這想法太美妙,令她一瞬間挺直了身體,卻不敢回頭。
早晨的太陽從大門左上角投射進來,將她的影子斜斜拉長。緩緩地,光路被擋住一線,頎長的身影推過來,無數纖塵在旁邊明亮的光斑中飛舞。
“懶蛋丫頭,剛起嗎?”帶了一絲疲倦的聲音。
回身,逆光的,是風塵仆仆的他。
他就那麼慵懶的站著,地上一個旅行包。一如記憶中沐浴朝陽的街角,就這樣等著何洛,看她一步步走過來,踏著陽光鋪就的纖塵之路。
真的是他,依稀又是夢裏好時光。
“你這個大騙子!”她撅著嘴,抬眼望他。頭發有些淩亂,有兩撮兒倔強的翹著,下巴一層青黑的胡茬,笑得沉靜而疲憊。何洛忍不住抬手,想把他立起的頭發按下去。章遠順從地俯身,低頭。熟悉的臉龐,倦容滿麵。
何洛一顆心像海綿,飛快地被幸福浸潤,繼而變得沉甸甸,墜得胸口都疼。
無比愛憐。
開心地想哭。她扁扁嘴,想去牽他的手。纖細的指頭剛剛觸碰到章遠古銅色的手臂,便無法控製地撲入他懷裏。
“怎麼不吱一聲就跑來了?”環住他的腰,雙手相扣,怕一鬆開就不在。
“沒點意外驚喜,你能這麼主動投懷送抱麼?”章遠也抱緊她。
“你就痛快痛快嘴好了。”何洛低聲埋怨著,“幸虧我沒去野營,要不你就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