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義
老謝是我多年的摯友,言談不多,卻對山西的曆史文化有著深厚的感情,長期從事山西省曆史地理的研究工作,曾用時十五年,策劃、組織,編寫了我國首部省區綜合性曆史地圖集--《山西省曆史地圖集》。2002年,太原師範學院聘謝老為學院曆史地理與環境變遷研究所教授。從研究所的創立、資料的收集、研究課題的選定,包括人才的培養,他都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多年曆史地理的研究工作中,他留心於唐詩與山西地理之關係,每有心得便勒文一篇,從1993年至1995年,陸續見諸《太原晚報》。如今閑賦在家,又增補潤色,輯成《唐詩與山西》一書出版,實為山西曆史文學地理研究之幸事。
《唐詩與山西》以唐詩為依據,由詩及人,反映唐詩在今山西的地理分布和詩作者的活動範圍。所收錄的唐詩,有直接描寫山西的唐詩,包括詩人在山西作詩和外地寄詩山西及專門以山西史事作詩,也有間接描寫山西的唐詩。
文學的孕育和發展,除了與當時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有著緊密的聯係外,還與地理環境的密切相關,所謂“山林皋壤,實文思之奧府”。不同的地理環境條件下,民風民俗存在差異,從而影響著文學的發展。《隋書·文學傳序》中言:“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就是對地理環境差異影響文學發展的精確判斷。山西地處黃河中遊,東有太行為之屏障,西則大河為之襟帶,境內山穀縱橫,史稱“表裏山河,形勢完固”,戰略地位極其重要。尤其在唐代,視山西為“龍興之地”,所設四都,山西占其二。同時山西也是當時全國經濟發達程度較高的地區之一,玄宗時,河東道儲糧三百五十餘萬石,為天下第二。重要的地理位置及經濟的繁榮,無不在描述山西的唐詩中打上深深的烙印。縱觀“山西”唐詩,總的特點是“兵”氣較濃,然不同的區域又各有其特色。
山西南部唐詩多“文”氣。南部以唐河中府所在之永濟市古蒲州為代表。河中府,上古為舜都,人傑地靈,物產豐富,唐代為中都,又處東、西、北三京交叉點上,四方文人赴舉,官吏除職必途次河中,是全國少有的繁華地區之一,因此詩人多與河中地望有緣。相邀聚會,飲酒賦詩,或遊棲岩、萬固,或登鸛雀、逍遙,或論伯夷叔齊,或泛“漢武樓船”。唐李翰《河中鸛雀樓集序》雲:“前輩暢當題詩上層,名播前後,山川景象,備於一言。上客有前美陽尉宇文邈,前櫟陽郡鄭鯤,文行光達,名重當時;吳興姚係,長樂馮曾……聲聞遠方。”《蒲州府誌》亦雲:“唐河中鸛雀樓……冠蓋遊集,莫不登臨,暢遊山河形勝,才子名流賦其上者,篇什甚眾。”《全唐詩》收錄王之渙、暢當、李益、許渾、張喬、吳融、馬戴等十詩人12首詩,可以說唐代一流詩人均遊曆河中。
中部唐詩多“官”氣。中部以唐北京所在之太原為代表。唐朝由晉陽開基,視晉陽為“帝鄉”、“桑梓”。中國第一位女皇武則天為並州文水人,加之晉陽地當北門,風俗尚武,國之安危所係,故設立北都,為當時天下三都之一。凡鎮北京者或為皇親或為文武鹹備,如狄仁傑、張說、令狐楚、李德裕等一代文豪皆由晉陽入居宰輔。時不少詩人將入幕並州視為博取功名的捷徑。張裕《獻太原裴相公三十韻》、《投太原李司空》兩詩就是歌頌裴度和李石以求效用的。《冬日並州道中寄荊門舍》雲:“聖明神武尚管邊,我中何人不控弦……”就是投詩而被用的例子。開元二十三年,李白北遊太原,渴望入幕而未果,故有“北厥青雲不可期,東山白首還歸去”。開元年間,唐玄宗率軍三十萬耀武北邊,於北都賦詩刊碑,宰臣蘇頲、張說、張嘉貞、苗晉卿以詩奉和,王昌齡於修候駕,作《駕幸河東》詩。與張弘靖鎮守太原,作《山亭懷古》,以頌晉陽城西之風光。江南名士歐陽詹遊太原作詩八首,其中五首是陪“鄭中丞”、“嚴長官”、“李尚書”而作。雖然不少詩不一定為官而作,但較之南部,以太原為中心的山西中部帶有不少的“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