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1 / 2)

狂風夾雜著大雪在屋外咆哮,守在門外的兩棵老樹早被壓彎了腰肢,隨風擺動的枝條映在窗紙上像是巨大而枯槁的怪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抓走坐在窗邊沉思的姑娘。

屋內燭光昏暗,仿佛讓所有的一切都罩上一層灰塵,窗下的八仙桌東麵立著半舊不新的紅木屏風,兩個書生對弈的畫麵栩栩如生,乍一看去仿若活的一般。

田柔佳背對著屏風,坐在圓桌旁,劈裏啪啦的扒拉著手中的算盤。眉頭擰在一起,足足可以掐死一隻點衰的蒼蠅。

青色魚紋長衫加身,頭挽矮髻,不帶任何發飾的乳母蘇氏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踱步不下八十圈後,終於坐在了田柔佳對麵。非常不滿意的搶走田柔佳的算盤,攬在懷裏。“我的三姑娘,這會兒都什麼節骨眼兒了,您怎麼還在這氣定神閑的巴拉算盤。巴拉來巴拉去不還是這些個派不上用場的碎銀子?!”蘇氏點了點鋪了一桌子的碎銀子,非常絕望的看著淡定的田柔佳。

田柔佳看著被奪走的算盤,揉了揉眉心。“還差一個數就算出來,這些銀子夠買弟弟幾個手指頭的了。”

她說的雲淡風輕,可對麵的蘇氏卻聽的麵色紫青。瞪眼尖叫道,“我的姑娘!你說什麼呢?!”

“賭坊不是說,若三日之內籌不到五十兩銀子就把小稀大卸八塊麼?”田柔佳挑挑眉,聲音依然綿柔似水。“五十兩咱們肯定沒有了,可是一二兩總還湊得齊的。留不得全屍,買個手指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蘇氏卡巴著眼睛看著田柔佳,眼前頓時浮現田靖琋被大卸八塊時慘叫的模樣,不禁喉頭一滑,咽了一口口水,啞著嗓子道,“我的姑娘,您不是跟這兒和老婆子我說笑吧?”

“我像麼?”田柔佳挑了挑眉毛,拿過蘇氏懷中的算盤。再次埋頭巴拉起來,若是向大嫂借五十兩,那麼一年的利息是百分之二,每年多一兩。

如今恰逢雪災,分在自己手頭的田地又是幾畝可憐巴巴的薄田,指著拿地裏種出的藥材賺錢怕是不能夠了。這樣說來,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還的上錢?隻怕借了大嫂的,也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無力償還,變成她手上任意擺布的棋子,任她予取予求。可是,不借的話,弟弟就要被賭坊的人撕票。父親的母親的,她怎麼這麼倒黴?!別人穿越都到富貴人家享福,她怎麼偏偏就成了落寞地主的庶出女兒。爹爹在世備受寵愛,爹娘一不在就成了眾矢之的,被大娘嫌棄,被大嫂壓榨,被大姐搶親,好不容易有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卻還是個嗜賭如命,四處欠債的混賬!

她田柔佳倒真想和原身一樣,被大嫂害得餓死在自己的床榻之上,重新再穿越一次!

蘇氏看著田柔佳靈動的手指不停在算盤上來回撥動,仿若是曾經撫琴那般熟練,不禁又開始感慨。“老爺和姨娘若是在世,姑娘哪兒用得著巴拉這下人用的東西。還不是整日讀書寫字,撫琴作畫。同表少爺寫寫信,同各家的姑娘們相伴遊園。要說起來,這事兒也得怪你那不中用的大哥是個當不起家的主兒,若有半點骨氣也不至於讓媳婦在家耀武揚威,欺負自家姊妹。那梁氏也忒不是個東西,仗著自己是太太的內侄女,又把著當家的大權,就不把咱們當人看。若是老爺活著,哪兒輪的到她這般耀武揚威。你那好大姐徒有個好皮囊,也是個蛇蠍心腸的,老爺活著的時候見姑娘得寵,便巴結著姑娘。如今老爺沒了,她倒也學會了落井下石,竟搶了姑娘的親,樂滋滋的嫁進了兆尹府,做了三少奶奶。更可惡的還是西屋誦經念佛假慈悲的太太,老爺活著的時候礙於老爺的麵子對姑娘百般疼愛,如今見媳婦兒欺負姑娘,不出來說句公道話也就罷了,還在暗地裏使勁兒。呸,都是些狼心狗肺的。”

田柔佳一麵算著,一麵恩恩的應著蘇氏的嘮叨。猛然轉身,瞧了瞧身後的屏風。“嬤嬤,您說這屏風是什麼來頭來著?”

“呃?”田柔佳的突然轉移話題,讓蘇氏有些反應不過來。盯著屏風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當年老爺還做皇上陪讀的時候,先帝爺送的啊。”

“這屏風上的兩個俊俏書生,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就是我爹爹了?”田柔佳笑問。

“是啊。”

這可真不是一般的值錢啊。田柔佳起身,喜出望外的撫摸著早已經蒙了塵的屏風。“咱們拿去當了,豈不是能換來好些銀子?”

“我的姑娘!”蘇氏尖叫,“你這是瘋了,還是糊塗了?這是聖上的賞賜,這是咱們田家的榮耀,怎就能拿去當了?若是聖上知曉了,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老爺去世後,咱們屋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東院兒的小蹄子搬走,獨獨剩了這一件是為什麼?我的姑娘啊,您不會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