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易水寒(1 / 1)

人在社會上開始的時候都是豬,等被宰多了,掉了膘,紅了眼,就成了狼。

阿皮不再相信任何人,茶樓那口黑鍋他背得憋屈,連自己最信任引為知己的棍子都在跟自己耍心眼,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可以相信的呢?男女之間的關係更是濃時如烈火,轉眼成陌路。比如芳芳,也不是說走就走,縱然有過肌膚之親,誰也沒真正把誰的將來與自己捆在一處。都隻是當時的情緒,當時酒濃夜深,人的感情脆弱敏感細膩,而一但陽光灼目,一但與切身的利益攸關時,那美好的情感就如同泡沫般一觸即碎了,變成了一攤肥皂水,沾染了灰塵更覺得汙穢不堪了。鳳豔就更不用提了,剛來時對自己是多麼地殷情,左一聲哥右一聲哥,甜得不行,平常吃飯也都是主動替自己盛飯。再後來兩人談戀愛,多少回花前月下,情意綿綿,結果眼看著都要結婚了,不也是莫名其妙地說變就變了。這種變化根本就不用明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情意不再了,那眼神就回避了,即使偶然觸碰,也都是冰冷得戳心。

母親過世,阿皮當家,他一個人當自己的家,於是他不得不盤點自己還有多少財產。從前阿皮隻管每月交些夥食錢,並不管家裏的開支節餘,一來是有母親在,不用他操心,二來是因為他好賭,母親也不放心把財政大權交給他。母親給阿皮留下了三萬塊,和這一幢外觀已殘破不堪的二層老宅,當時為了讓阿皮與鳳豔結婚也隻是裝修了一下鳳豔住的那間房,其他地方基本沒動,鑒於財力有限。樓下的早餐店每月能得八百塊錢的房租,阿皮媽幾次想漲二百湊個整數一千,都經不住那老板搏取同情的眼淚在眼框裏轉悠,什麼什麼意不好啦,兒女上學得交一大筆借講讀費啦,老婆身體就是個藥缸子啦之類的說詞令善良的阿皮媽感慨那二百塊錢的用處之大,如菩薩功效不相上下了。

阿皮開茶樓借了大舅十萬,一直也沒還上,如今茶樓倒閉查封了,更沒錢還了。雖說大舅不可能會逼阿皮還錢,如果阿皮有需要大舅一定還能再借他點,但帳始終都在阿皮心上掛著。阿皮雖一無所長,可再回頭去開摩托車也是不可能的了——當過了老板的人再回去打工或做些低賤的沒有前景的工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了。而若靠打摩托也頂多是混口飯吃,想還清那十萬巨款,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所以六指的那個計劃令阿皮心動了。

阿皮在答複六指之前做了充分的調查,他已經不像從前那麼衝動、那麼容易聽信別人的一麵之詞了,他必須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情做一個透徹紮實的評估——二十一萬九的投資對阿皮來是件生死存亡的大事。阿皮先是去了有關部門求證河道開禁的事情是否屬實,後又徒步從西郊的馮家村——就是阿皮和芳芳看戲的那個地方——走到了嵐山風景區的入口,他看見已有幾條挖沙船改裝的淘金船在河麵上轟轟地忙碌著了,他問了河邊上種地的農民,得到的答案符合六指說的情況:說是前年這河麵上的淘金船多得跟打仗似地,沒日沒夜的轟鳴聲嘈得人都睡不好,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子全停了下來,今年春節一過又死灰複燃般起來了,隻不過沒有先前的規模大了。

“這河裏能有金子?”阿皮不可置信。

“當然有,不然那些人費那麼大勁弄個啥!我聽說還真有人在這河裏發了財的!”那農民說完不再理會阿皮,將阿皮發的煙夾耳朵上,重又低頭修理地球去了。

阿皮回到家裏在網上將關於在河道裏淘金的資料查了個遍,並做了必要的摘抄,帶著既興奮又焦灼的心情一直忙到快天亮才停下。

臨睡前習慣性地看了下手機,驚奇地發現芳芳又發來了一條短信:我真回來,你別裝孫子!

自從除夕夜裏阿皮發了條信息給芳芳後,對方一直也沒回,阿皮本也就是發得好玩的,心裏根本沒當回事,所以一直也懶得追問。如今看見芳芳的這條遲來的回複,心裏五味雜陳。

阿皮想了一會,回道:試試看唄!

阿皮合上手機,心裏帶著一種莫名的溫柔的情感,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阿皮立馬給六指打了個電話。

和六指一起乘一條打魚的小木船去河中心隆隆作響的淘金船上實地考察的時候,水麵上的風裹著早春刺骨的寒涼吹在臉上令阿皮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