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的好處之一,即在於生活簡單而角色單一,可是男人卻不行……如果我這一生,隻需要顧及你和文麒,那……就好了……” 白九棠咬緊了牙關,抑製衝上眼眶的熱浪。
“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麵對!”蘇三依在他懷裏,為這訣別一般的場景怯弱不止。
“這件事我們無法共同麵對。”白九棠加重了兩臂的力道,似乎想要安慰發抖的妻。
“到底是什麼事?”蘇三依舊抖個不停。
“見了報你就知道了。”白九棠聲如灰燼。
“……我不要……”蘇三驚惶的打了個冷戰,夾著哭腔決絕的說道:“你敢走到我前麵,我立馬跳黃浦江!”
白九棠猛地鬆開兩臂,將她推離懷抱,厲聲說道:“白蘇氏,你怎麼油鹽不進!”
那廂抬起一雙霧氣迷蒙的眼睛,一字一釘的說道:“所以……你得想清楚!我說到做到,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你——”白九棠氣結的輪圓了眼。
遭遇了一個如此強硬的太太,做丈夫的隻好把原委道來,隻道出發點並不是要向太太妥協,而是要換個方式告訴她——這件事觸碰了我的底線,哪怕是死,我也得做。
驚聞青雲師兄已不在人世,蘇三驚愕了,震撼了,絕望了……繼而……瘋狂了。
她深深明白,人死不能複生,這局是解不開了;她也深深了解,白九棠絕不會讓師兄白死,隻要她一鬆口,過了今晚、明晚、後晚……這些屈指可數的日子之後,她的丈夫會在另一樁案子裏殞命。
她甚至還來不及告訴他——我又懷孕了,而這一切居然就要結束了……難道這就是上天給她安排的人生?難道她隻能在改嫁或守節之間做選擇?她注定要失去這個男人了麼?她注定要與幸福失之交臂麼?
忽然間,蘇三生出了一股拚命尖叫的欲望,亦生出了一股大到無邊的恐慌,她感到房子內的一切陳設都模糊了,亦感到在民國的這些年隻是一幅幻象,更感到自己愛上的不是一個實在的男人而是一個荒謬的影子,最叫人瘋狂的是,這影子即要徹徹底底離她而去了。
白九棠給她的城池在垮塌,白九棠給她的安全感在揮發,她的腦海中不斷湧現出一個可怕的稱謂——未亡人,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漸漸的,蘇三不能再控製自己的情緒,一些她所熟悉的症狀,以及一些完全陌生的症狀,開始從四麵八方聚集,攜著毀滅性的打擊將她淩遲。
“黃金榮身邊有這麼多保鏢,你會死在他手裏的!我不要你去送死,我不要!我不要!”蘇三捧著腦袋自言自語,神情恍惚而語速湍急。
忽而瞪著那對淒迷的眼,漠漠然怔了一怔,在房中兜了一圈,拿著一件東西回到了丈夫麵前,“我不是黃金榮的女兒嗎?你可以用虐待我來報複他啊!我保證這樣會讓他痛苦萬狀,我保證這比殺了他來得更狠!你別去跟他硬鬥硬,你隻管虐待我好了!你快動手啊!”
好端端一個女人突然間就瘋癲了,白九棠驚恐的盯著自己的妻,淒厲曆的喊道:“蘇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每一個自閉症患者都有這樣的經曆,失去安全感會讓他們情緒脫韁,恐懼心理會侵蝕他們的理智,他們會狂躁、會哭嚎、會哀鳴、會尖叫,他們的心靈在祈求上帝的救贖,因為他們的行為已被魔鬼所左右。
在現代,蘇三會在情緒失控的時候,溺進浴缸享受窒息帶來的安慰;在民國,在這頑症卷土重來之時,她拿起了一把剪刀,塞進丈夫的手裏,請他虐待自己。
“你虐待我吧!快虐待我吧!”
“蘇三!蘇三!蘇三!!”白九棠扔掉了手裏剪刀,兩手重重的捏著妻子的肩頭,被她這癲狂的言行驚出了滿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