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欽就算沒有見過別人生孩子，可是幼時她記得隔壁屋的嬸嬸生孩子時，那慘叫聲持續了好幾個時辰……
那時頌欽嚇壞了，她從沒有聽到過那樣撕心裂肺的慘叫。
可是現在為什麼，為什麼此刻沒有聽到那種聲音，卻叫頌欽越發得揪心了？
艱難地移動到門邊，頌欽盡可能的沒有擋住任何一個人的腳步，她避讓著進了門，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繞過屏風，她就看到了那幔帳微微垂下的床……
看不到越湘鈴的臉，但是能看到墨詔楓跪在床前，死死地抓著越湘鈴的手，那隻小手太過蒼白無力，和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鮮紅血跡形成了鮮紅的對比。
頌欽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甚至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隻是覺得渾身已經沒有了力氣……或者沒有了勇氣再邁出去那一步。
“殿下！不能再猶豫了！”太醫突然從門邊進來，焦急的幾步到了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如果您再不做決斷，王妃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到時……恐怕連孩子也保不住了啊！”
頌欽呆愣在原地，根本無法消化理解太醫話裏的意思，她隻覺得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一般，腦袋裏‘嗡嗡’作響，甚至身子軟綿綿的差點滑倒在地。
秦尉的手有力地扶著她，身邊的天昊擔憂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那樣的冰涼，天昊緊緊的抓著她的手，那柔軟的小手仿佛有無窮的力量一般……
但是頌欽隻是直勾勾的，仿佛失了魂一般的看著墨詔楓……
墨詔楓聽著於太醫的話，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隻是跪在床邊，看著越湘鈴的臉。
他低著頭一個字都沒有說，臉色異常的沉重，雙眼暗淡……掩藏了一切疼痛。
“保……保住，我的……孩子……”虛弱的聲音，在這安靜詭異的房間裏，竟是那樣的清晰。
頌欽聽到越湘鈴這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的聲音時，雙眼竟突然淚水迷蒙，如何也控製不住……
“不要皺眉……”
越湘鈴說的，想伸手為墨詔楓撫平他緊蹙的眉頭，但是她的手伸到半空中便沒有了力氣，不甘的落入了墨詔楓的手掌裏。
“其實……我都知道，我不行了……”越湘鈴很平靜地看著墨詔楓的臉，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墨詔楓笑過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之所以能嫁給墨詔楓，都是因為這個孩子……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當時真的沒有勇氣拒絕成為詔楓哥哥的新娘。
因為那一時的自欺欺人，就是因為那個時候，所以讓她後悔到如今，到現在……她一樣在後悔，在愧疚著自己當初為何沒有拒絕墨詔楓。
當初明明知道墨詔楓是因為她有了孩子，不希望她成為萬人唾棄的女人，不想她遭受別人的譏諷而娶她的，可是當時她竟也很開心，開心得忘乎所以……
她以為一切都會好的，可是她後來深深的明白了，一切都隻是她以為而已。
因為她那一刻的自私，讓墨詔楓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從那以後她沒有見到墨詔楓笑過。
越湘鈴悲戚的勾起了唇角，她的手被墨詔楓握著，她終於感受到了這樣的溫暖，他給予的溫暖，她很開心，但是笑容卻無法不悲傷。
“詔楓哥哥……對不起……但是，請你……請你留下……我們的孩子……這是我最後……最後一次……任性了。”
越湘鈴看著墨詔楓哀求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便是墨詔楓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可是她好希望留下來啊……就算她深深地知道了自己犯下的錯，可是她還是很開心啊，自己能給他生下屬於他的孩子……她還是，很開心啊！
墨詔楓看著她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唇微微的顫抖著，或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放棄了這麼多，在痛苦的深淵裏苦苦掙紮了這麼久……究竟是為了什麼？
越湘鈴的眼睛已經支撐不住，但是她等不到墨詔楓的回答，她的眼淚無聲的劃過眼角，隻能幽幽地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娶了我後……從來都沒有開心過……若能贖罪，我願意……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哪怕下地獄……我也願意……可是，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求你……”
墨詔楓咬緊牙關，現在的情況，所有人都清楚，越湘鈴已經失血過多，身體那樣虛弱，已經不可能將孩子生出來了……
太醫的辦法是趁她如今還有一口氣在，強行將孩子拿出來，但是如此……越湘鈴的性命是肯定要舍棄了。
隻是就算不這樣做，越湘鈴也一樣……真的是撐不住了。
“我答應你……”墨詔楓的聲音有些低，可是他還是開口了，狠狠的咬著牙，幾乎艱難的說出了這幾個字來。
越湘鈴滿意地笑了，她真的好想再握住墨詔楓的手一次，因為她早已經忘記了……忘記了接觸到他時是什麼感覺了……
詔楓哥哥留給她的所有回憶，那些曾經跟墨詔楓一起玩耍的快樂回憶，早已經如同遙遠的夢一般……可能在他們再次見麵時，那些夢便已經破碎了。
越湘鈴到現在終於明白了……哪怕當初的夢，隻是她一廂情願而已，到了現在，也隻有她銘刻於心，隻有她……念念不忘。
“我真的很……開心……”越湘鈴感覺自己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因為真的好累，她隻能閉著眸子，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她滿頭大汗，但是肌膚蒼白到透明，連唇都是青紫的。
明明此刻的模樣是那樣的恐怖，但是她卻笑了起來，笑得那樣開心，笑得那樣的美麗。
“雖然……雖然隻是，我自己這樣……覺得……雖然……給你們都，帶來了痛苦……但是我還是……很開心，這輩子……能嫁給……你……我真的好……開心……”
是啊，哪怕是她一廂情願的夢，哪怕她經曆了這樣多的痛苦，哪怕心裏一直在掙紮在愧疚，可是一切都隻有她自己明白，她是真的，打心底裏覺得很開心……
如今，她還能為他生下孩子，這一生……了無遺憾。
越湘鈴已經無法說話了，她放在墨詔楓手掌裏的手無聲的滑落，墨詔楓僵硬在原地已經沒有力氣再次抓住她的手了。
看著她就如同一個破敗的娃娃一樣，狼狽的躺在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