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著冰碴子砸在臉上,蘇明秋跪在泥水裏,指甲摳進新壘的墳包。

黃土混著雨水從指縫流走,像極了她被踐踏的一輩子!

\"明秋,縣裏糧站的差事本來就該讓勝華去頂班。\"身後的聲音裹著濕氣貼過來,陳建軍蹲下身,軍綠色膠鞋碾碎她裙擺上的白花,\"你侄子死了,位置空出來。既然你家人死完了,總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

靈幡在風雨裏獵獵作響,蘇明秋盯著墓碑上\"蘇啟南\"三個紅漆字,喉頭泛著血腥。

三天前她也是這樣跪著,不過跪的是醫院走廊。

蘇啟南臨終前攥著她的手,斷斷續續說糧站賬本藏在五鬥櫥夾層,要她交給縣裏的書記。

他讓她這個姑姑照顧好自己,別總受人委屈!

跟著陳建軍操持了一輩子,因為家裏是“臭老九”出身,蘇明秋在陳家始終抬不起頭……

她當牛做馬,天不亮就上工,熬了二十多年,供著陳建軍,供著陳建軍的老娘。

甚至供著陳建軍的寡嫂和她陳家遺腹子陳勝華。

一家人趴在她身上吸血,又把血吸幹了。現在開始抽骨髓,蘇啟南屍骨未寒,他們已經開始惦記他死了空出來的糧站工作。

他們甚至……

動她娘家房子主意。

“勝華去糧站上班,回頭也得談對象,我記得你侄子之前住的是你爹娘死留下的房子。咱家裏窮,小年輕結婚沒個新房子也不行。你當姑的跪侄子,跪差不多得了,別讓人笑話!明個一早,你就跟去縣裏,咱去房管局,把房子過戶給勝華!”陳建軍抽了根煙。

“蘇明秋你別裝啞巴!我知道你心裏不願意,你一直這麼自私自利,嫂子和勝華幹點啥,你都不管!你就跟嫂子過不去。

“我咋不明白,人心都是肉長!你這麼疼侄子,也該明白!養兒父母恩。這麼多年,嫂子拉扯勝華長大不容易,咱一家都享著她的烈屬證!也沒給她做過啥,一套房子,給也就給了,我知道你不想跟嫂子跟娘一起住。勝華談了對象,沒工作不合適。等他去糧站上班、結了婚,讓她們都去城,咱留在家裏種種地,也過過好日子!”

蘇明秋眼皮動了動,終於開口。

“過什麼好日子?!是泥坯房下雨就漏?還是當牛做馬,繼續伺候你,伺候家裏那二十多畝地?再看著你每年秋收,都把錢巴巴向城裏送,幫你養嫂子、養侄子?!”

“還不是你不會生?要你會生,不指著勝華一個人傳香火,我會被村裏人笑話二十年?!”陳建華聲音比她還高。

“你還別提嫂子,就你這樣的,也就當年眼瞎看你可憐娶了你。早知道你這麼刻薄!斤斤計較,我陳建華我娶豬娶狗都不娶你!你給嫂子提鞋不配!我看你蘇家,也都是被你克死的!命這麼硬,怪不得我兒子生不出來,都是被你克死的!”

“陳建華!”蘇明秋嘴唇哆嗦,心裏發冷,她起身狠狠推陳建軍,“你就是個畜生!你打死你不說人話!”

她這麼多年沒孩子,還不是顧雲容和陳勝華兩個好嫂子、好侄子!

她那年帶著身子去地裏割麥,田埂上被陳勝華推進溝裏。

大出血,孩子沒保住,人在衛生院裏沒住幾天,就被陳建華拉回來在家裏養。

那麼大的事!明明陳建華故意把她推倒。

顧雲容哭幾句,陳建華挨幾句吵,事情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