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陳之夏踏著磚縫中冒出小草的台階走到門口。那是校園偏僻一隅的一座老磚房。夏天快到了,外麵的牆壁上爬滿綠色的藤蔓。
正是夕陽落下的時候,金黃的溫暖光色透過古老的雕花窗欞照射在那個小小的有著光潔木製地板的舞台上,而下麵的觀眾席沉浸在陰影裏。如此強烈的光線對比,可以清晰地看到空氣裏浮塵飛揚。
舞台上坐著的四個人是之夏最好的朋友,叢恕抱著把吉他正在那裏咧著嘴笑。辛唯十分淑女地把長裙鋪開。陸橋盤膝坐著好像在想什麼心事。周宛身子朝前傾著聽著別人說話。
還有兩個陌生人。一個托著下巴坐在角落的台階上,身影小而纖弱。另一個靠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上半身看不清楚,可是長長的腿伸出去搭在前麵的欄杆上,造型如線條流暢的弓背。
很久以後陳之夏站在被告席上,腦海裏突然回想起這一幕,宛如看一幅色彩柔和的油畫。畫上的所有人都曾經那樣深地影響過她的一生,最後又不知所蹤。而那一刻,他們靜止而安詳地各在其位,仿佛永遠不會老去。
“之夏,你來了。”
畫麵驟然熱鬧地活動起來。
是叢恕第一個衝她打招呼,順手在弦上一撥,悅耳的琴聲錚地回響在舞台上。坐在觀眾席的那個人轉過頭打量她,雖然瞧不太清楚,但憑著感覺,她知道他禮貌地衝她點了點頭,所以也頷首致意。劇團團長陸橋回過神,對她說:“來,之夏,介紹一下,這是校學生會副主席,分管文藝部的簡行一同學。”
之夏心裏詫異,跟辛唯和周宛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的劇團非常小,隻有十個人,學校裏又已經有一個很風光的話劇社,通常情況下很少被人注意,更別提校學生會的高級幹部會親自過來了。
陸橋站起來拍了拍身上:“這位陳之夏,是我們劇團的編劇、美工、還有財政主管。”因為劇團小,每個人都身兼數職。
簡行一笑了,也站了起來,友好地伸手跟之夏相握。
她這才看清楚他的樣子:目如寒星,眉毛濃且直,人並不見得多麼英俊,卻十分挺拔醒目。行為禮貌大方,氣質卻甚是冷冽。
“我來,就是為了談談關於你們劇團的經費的問題。”簡行一解釋。
學生會曾經幾次提出讓沙鷗劇團並到話劇社去以便更好地調配資源,可是陸橋總是不肯。簡行一隻能親自出馬說服他們。
“你們跟話劇社有什麼不同呢?”簡行一問劇團骨幹。
周宛笑嘻嘻地說:“我們還唱歌,還跳舞,我們實驗各種方式的表演,不僅僅局限於話劇。”
“所以我們才叫劇團。”叢恕在一邊補充。
簡行一笑笑,不以為然地說:“在話劇社也可以做到這些。學生社團並不是那麼死板的。據我所知,話劇社也做過很多類似的嚐試。”
陸橋聲音低沉地回應:“話劇社是學校重點培養的社團,自然要反映當代大學生的主流風貌。”他故意把主流兩個字咬得很重。
作為理科生,簡行一對於這些細微的區別並不關心。他隻是說:“你們想走小眾路線沒有問題,完全可以到話劇社裏去作為他們的一個分支。我跟他們談過了,他們很樂意做改革,給你們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資源。”
陸橋挑眉,眼神中頗為揶揄,好像在問:“我們學校的學生會並到隔壁那所知名大學去,你樂不樂意,主席同學?”
叢恕走上前吊兒郎當地把手搭在陸橋肩膀上。這個幾次被話劇社邀請過的大男生,笑容具有絕對的感染力。他晶亮的眼睛盯著簡行一:“不是常說什麼百花齊放嗎?文藝部裏也應該有些競爭機製吧。”
簡行一皺眉:“學校不是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