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殘紅(1 / 1)

世事無常,

在外界的力量麵前,

人是多麼小,多麼小。

卻偏還要說:

我們永遠在一起,

一生一世也不要分開!

——好像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

早上剛下了一場小雨,濕冷的風透過虛掩的窗,鑽進屋子,驚醒了軟榻上小憩的人。

“憐萍?”李芊芊虛弱無力的喚了一聲,許久不見回應,“那丫頭還是去了嗎?”她歎了一聲,自己扶著床榻站了起來,虛浮不穩的雙腳,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吃力地打開門,還未及看一眼門外的景況,迎麵襲來的冷風便引得她好一陣咳嗽。

一雙稚嫩的手扶住她支撐不住身體,六歲的孩子硬是用弱小的肩膀承擔了她全部的重量,他在極力忍耐,不是忍耐他無法負起的重量,而是在忍耐眼中隨時會決堤的悲傷。

李芊芊一手抓緊門板,以支撐自己的身體,另一手輕輕攬了孩子尚且弱小的肩,“想哭就哭吧。忍著要傷身子的。”

孩子倔強地搖頭,“麟兒是男子漢,男子漢是要保護母親的,男子漢不可以隨便流眼淚!”

“是憐萍那丫頭說的吧?”李芊芊摸摸孩子的頭,溫柔地笑笑。

又是一陣風,帶著料峭的寒氣,卷起那一地的殘紅,撞上了這一對難得溫暖如斯的母子。

李芊芊鬆開兒子,兀自地出門,朝著院子裏那株海棠走去。

昨日還如霞似錦開的熱鬧,如今,隻餘一樹殘紅。樹下一把古琴,忘了收回去,經了風雨,亦是一身狼狽。

琴是他送的,海棠是他和她親手種下的。“群芳中獨愛海棠,粉麵微紅,豔而不俗,兼具柳之風姿梅之清魂,知心,解語。”那時的她雖年幼,一顆心卻是玲瓏的,早已看懂他眼中流轉的情意,而自己的一顆心,又何嚐不是早許了他。

海棠樹下,他從背後輕輕摟住撫琴的她,像個孩子一樣調皮地撥亂她的琴弦。她停下來,依偎在他的懷裏,“太子哥哥,別回去了吧,在這裏陪著芊芊,一輩子,好不好?”仰頭望著他,眼中露出的羞澀波光別有一種嫵媚。

“嗯,好。”他孩子氣地點點頭,“一輩子。”

那時的她,輕而易舉地相信了他的“一輩子”。

可是,最終,雙影成隻,留在樹下的,隻有那把古琴,還有,她的一輩子。

雨浸海棠,殘紅披淚。眼見枝頭的紅被風一片一片撕下來,無力阻止,便隻是靜靜地佇立,任那紅落了全身。

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孩子急忙扶她在古琴邊的石凳坐下來。

十指撥動許久未動的琴弦,多年前的醉人情曲捎帶那些繽紛細碎的記憶,在指間弦上一幕幕一段段地鋪開,最美,最甜,也最痛。

“母親……”孩子聽懂了她的曲子她的痛,強忍的淚終是流了下來。

李芊芊一怔,便似用完了所有氣力一般,癱倒在琴上。

“母親!”孩子不知所措地握住她失卻溫度的手。

“麟兒是男子漢,不要哭。”她的笑容愈發的蒼白,“母親要走了,隻是……好……舍不得你……”她想抬手,像往常一樣,摸摸兒子稚嫩卻過早承擔傷痛的臉,然而,力不從心。

孩子抬起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

李芊芊欣慰地笑著,她要把自己最美麗的笑容留給兒子,她不要兒子幼小的心承受太多的痛苦。

隻是藏不住眼中那萬般不舍。

嚶嚶的哭聲傳到耳邊,是憐萍那丫頭回來了,“……”李芊芊試著張口,卻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雙顫抖的手撥開哭泣的憐萍,將李芊芊扶起來,讓她靠進她的懷裏。

暖暖的黃色衣料映入眼簾的一刹那,李芊芊便安了心。

她的懷裏很溫暖,卻終是暖不了李芊芊失溫的身體。

李芊芊抬眼望望她,又吃力地轉頭看向幼小的兒子。

黃衣的主人明白她的牽掛,單手將哭泣不止的孩子攬進了懷裏。

李芊芊望著那隻摟著兒子的手,緩緩閉上了雙眼。

淚水落下來,滴在李芊芊含笑的臉頰。

枝頭最後一片紅,幽幽飄下,落在了那滴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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