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位備受寵愛的孫令儀?
胡善祥沒了主意,此時她隻有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婆婆,皇後張妍的身上。她打定主意,明日一早進宮請安,索性以退為進,以無德無才請辭正位來試探試探她。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她來的還要早。
第二日天還未亮,張妍即督促皇帝朱高熾起床梳洗,用過早膳後上朝理政。
剛剛落座端起一杯熱茶的工夫,貼身宮女雲汀來報:“彭城伯夫人覲見!”
“快請!”張妍隨手理了理妝,這一次她沒有起身相迎,看著母親一身紅豔豔的一品夫人禮服樂嗬嗬地走入殿內,口稱 “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並要下跪叩拜時,她這才起身將母親扶起,嘖道,“母親何須多禮,別說還未冊封,就是日後相見,母親也不必行此大禮!”
彭城伯夫人眼中含著笑意,環顧大殿由衷歎道:“這永和宮就如此輝煌精美,那娘娘的坤寧宮不定得華麗成什麼樣子?托皇後娘娘的福,老身真是開了眼了!”
張妍嘴角含笑,吩咐左右侍女上茶看座,屏退眾人後,方與彭城伯夫人閑談起來:“母親今日進宮,可有事情?”
彭城伯夫人連連點頭:“娘娘,聽說十月初八冊後大典之後就該冊立太子了,那太子妃?”
看彭城伯麵上神色,猜度著她話裏的意思,張妍眼中閃過一絲疑色:“母親可是為了若微而來?”
“正是,娘娘。當初咱們都看好若微,是先帝爺突然變卦又另外選了一個胡善祥,衝了咱們的好事。如今新皇登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冊立太子妃時,咱們正可以撥亂反正,立若微為太子妃,這樣才是皆大歡喜!”
“皆大歡喜?”張妍臉色微變,“母親是替瞻基來做說客的?”
“娘娘!”彭城伯夫人愣了,此番來意是受瞻基所請不假,可也是她自己的意思,若微是她從家鄉親自選來推薦給天子的,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最重要的是這孩子是瞻基的情劫,兩個孩子這般投緣,怎麼能忍心不隨了他們的願望呢。
“不可以!”張妍仿佛惱了,盯著麵前案上的青蓮百合杯,張妍強壓心頭怒氣低聲說道,“一切都要遵從祖製而行,善祥是先皇為瞻基欽定的太孫妃,又沒有失德之舉,怎麼能突然廢棄。妃就是妃,嬪就是嬪,沒有嫡庶顛倒的規矩。”
“娘娘!”彭城伯夫人最了解自己女兒的性情,看起來柔弱謙和,實際性情如火、剛硬固執,她認定了事情,就再難更改。
彭城伯夫人撞了一鼻子灰,自討沒趣地退下了。
不多時,雲汀又報,太孫妃胡善祥求見。
張妍雖知道她的來意,但又不好不見,隻好宣她入內。
胡善祥款款步入殿內,淡妝素服,麵上含憂,恭恭敬敬地叩頭請安。張妍心中感慨:“免禮,坐吧!”
胡善祥卻並未起身,依舊端端正正跪在殿中,稍稍抬頭,衝著張妍展顏一笑:“母後,善祥自入宮以來一直得母後眷顧,體貼庇護,如同親生一般,善祥五內感銘都記在心上。如今不願因一己之事,讓母後增添煩憂。善祥無德無才,不能得殿下青睞,不能替母後分勞,實在是無用的很,如今自願請離,求母後賜一處僻靜之所,讓善祥帶著順德平淡度日,如此才算兩全之策!”
張妍緊緊盯著跪在殿中的胡善祥,她臉上的神情淡極了,眼中一片澄淨,沒有想像中的淒苦與委屈,更沒有矯情做作之態,看來這席話正是發自肺腑之言。
張妍心中感慨萬千,她暗暗想道,這孩子真是冰清玉潔、賢惠淡泊,這番說辭更讓人感動不已。此時此刻,自己的夫君當今天子和兒子瞻基都在想方設法為寵妃籌劃計較,隻有她,居然還能想到替自己分憂。
這樣的性情,才是正妻嫡後該有的。
張妍站起身走到胡善祥身邊,親手將她扶起來,四目相對,張妍緊盯著她的眼睛:“好孩子,有本宮在,這太子妃之位你做定了!”
“母後!”胡善祥眼中閃過一片晶瑩。
永樂二十二年九月,皇太孫府內,退朝後的朱瞻基信步而往,穿過回廊,在青翠的樹木空隙之間,瞥到湖畔山坡之上,那抹倩影在綠草叢中悠閑地蕩著秋千。
正值夏秋相交,依然暑氣難當,隻穿了一件碧色的紗衣小襖和白色的百福裙,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皓如白雪的玉臂,漆黑的長發以一條綠色絹帶隨意束起,一邊隨著秋千往來搖擺,一邊緩緩吟誦著詩經裏的句子。
不遠處是懷抱嬰孩的湘汀,還有在旁輕輕搖扇的紫煙。
兩歲大的女嬰,長得白白胖胖的,此時正揮舞著如藕的手臂衝著若微哼嘰著,她口中含糊不清,也不知在叫些什麼。小腿用力地蹬著,害的湘汀十分費力地抱著她,生怕不小心就把她摔了。
朱瞻基走過去,站在身後輕輕一咳,在湘汀懷中原本就不老實的小家夥立即咧著無牙的小嘴笑了起來,衝他興奮地揮舞著手臂。
“參見殿下!”湘汀與紫煙連忙見禮。
朱瞻基伸手將女兒抱在懷裏,粉嫩的小臉上那雙像天上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眸惹的他歡心雀躍,忍不住在她胖嘟嘟的小臉上狠狠親了一下。
惹的女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於是,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睛也凝望過來。
她幽雅自在地坐在秋千上,明豔動人,綠衣白裙倒映水中,不知何時飄落在水中的落纓似乎正嵌在她的發間和衣裳上,恰恰極好地裝點了那抹水中的麗影。
“在做什麼?”朱瞻基凝視著她,眼前這個女子仿如明珠般熠熠生輝,從小到大兩人已經相知多年,但依舊還是常常能帶給他太多的驚喜與震撼,仿佛她身上蘊涵著永遠也發掘不完的寶藏一般。周身散發著迷一樣的魅力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他,又像陳年美酒讓他沉醉不醒。
“在念詩給你的笨丫頭聽,可是她不喜歡,我念了一下午,她就鬧了一下午,我猜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若微苦著臉歎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