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學通教授年初告訴我,想讓我把他最近幾年的文章、講座和采訪整理出來,看看能否按照中國崛起和外交政策為主題彙編成一本書。我誠惶誠恐地將這一任務接了下來。作為國際關係學的一名新手,來整理自己導師最近幾年如何思考國際形勢、中國崛起和對外政策的文獻,深恐自己粗淺的理論功底不能理解這些思想,更害怕無形當中取舍失當,不能完整全麵體現閻教授的思想。好在閻教授一直給予我鼓勵和指導,現在終於編輯完成。
作為一名中國人,無論是從事國際關係研究還是關注國際時事,都對中國的崛起和民族的複興充滿了渴望與期盼。自己沒有跨入國際關係學之前,對於國家的強大與崛起更多體現在主觀的願望和相對狹隘的判斷之上。從念初中開始,我最喜歡的就是《航空知識》、《艦船知識》、《世界軍事》、《兵器知識》等與軍事裝備有關的雜誌,甚至我的本科專業就是與雷達相關的機電工程。但我和周圍其他同學的愛好有所不同,他們更關注單一兵器裝備如何厲害,美蘇之間的F-15搭配F-16與蘇-27搭配米格-29的戰鬥力誰能獲勝,而我更願意看這些雜誌中篇幅相對較少的分析美蘇、北約與華約之間的實力對比,更願意看看誰更能在國際社會說了算。
1991年的海灣戰爭爆發時,我仿佛記得讀了一篇介紹美國間諜衛星“長曲棍球”調往中東監視伊拉克的報道,順帶說了具備類似能力的隻有蘇聯和中國。報道的真實客觀性已經難以考證,但當下最讓我激動的就是中國也有與美國一樣先進的武器。而之前中國在安理會的棄權票成了美國和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從這當中我體會到了國家的強大與尊嚴是會給普通民眾帶來精神上的驕傲、自豪甚或幸福。
然而我從小接收關於世界的信息就是,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日本、歐洲是美國的盟友,也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集團成員,中國一直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在《世界地理》課本上對於美國的描述是“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對日本和歐洲各國的描述是“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對於蘇聯的描述是“擁有強大軍事實力的社會主義國家”;而政治課必有一段要記憶的就是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為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奮鬥!”曆史課則告訴我,中國長期以來是世界最為富裕、開化的國度,擁有五千年的文明,創造了很多人類曆史上輝煌的奇跡,長城、兵馬俑、四大發明、孫子兵法、科舉製、割圓術、地動儀等等。1840年之後的中國近代史是我最不願意麵對的課程,總是要記憶太多的不平等條約,太多的國土喪失與民族屈辱。因此,每當中國的體育健兒獲勝和重大科技成就被報道出來,內心總有一股激動的熱流。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認知和願望,我接受了發展經濟、快速致富、多拿奧運會金牌、把城市和基礎設施建設得比西方國家更好,我們就實現了崛起,就肯定能夠獲得世界尊重的觀點。
因為興趣,我最終還是選擇了國際關係。幾年來,在這一領域中小小的收獲,就是不再用主觀的願望和狹隘的標準來衡量國家崛起和民族複興,而是要依靠科學的方法和嚴謹的思維來觀察和分析國家崛起與世界格局的變化、國家建設與政策選擇。
2008年11月,我有機會到曾經的資本主義中心法國進行了短期的訪問,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對我,以及對很多中國人而言,在戴高樂機場和巴黎市區,沒有感覺到北京與巴黎之間基礎設施的巨大差異。那種早期出國的中國人見到西方花花世界的驚奇沒有在我身上出現。在法國機場的免稅店、巴黎春天百貨和老佛爺百貨,擠滿了來自中國的顧客,大把地花著歐元,據當地人介紹,這還是因為火炬傳遞風波後中國人大幅度減少後的景象。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中國發展和崛起後對於西方普通民眾和商業的巨大影響。
然而,中國發展和崛起後理應獲得的尊重又似乎離我們特別遙遠。同機抵達巴黎的美國人、歐洲人在海關的時候輕鬆通過,隻有中國人需要接受嚴密的審查和近乎苛刻甚至不友好的警察眼光。在與法國人的交往中,明顯地感受到了文化的傲慢。有一天正好遇到剛從澳大利亞回國的同學,講述了他在澳洲大街上被白人公開辱罵的經曆,並非我同學的行為而僅僅因為他是黃皮膚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