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普
整座醫院都為四月之夜的冷清和寧靜所覆蓋。
真該感謝那位水爐工,他特意沒有給水爐房上鎖。我得以在此享受水爐的溫暖。我百般無聊賴地蹭在水爐旁,在地板上不停地因為瞌困而點頭。大概十二點了,我伸了個懶腰,去病房裏看母親。我該問她是不是要上廁所了。
我來到母親的病房--10號房。正要叫母親,一看床上卻沒有人。我有點懷疑自己走錯了病房,回身又看了門上的號碼,是10號,沒錯。同時看了鄰床上的幾位病號,還是那幾位,也是確切的。我想母親大概去上廁所了吧,心裏就深深地自責起來:母親患了白內障,一隻眼睛已經做了手術,用紗布護著,另一隻也看不見。
我急忙去廁所。在女廁所門外,我輕聲地叫了句“媽--”,但是沒人應。我又放大音量叫了一句“媽--”,仍然沒人應。怎麼了?我沒多想就一頭進了女廁所,裏麵卻沒有人。
我的心揪緊了。真是奇怪了,母親不見了。我再次回到病房,床上依然空空無人。其他的病人都沉沉地睡著,我沒有理由叫醒他們。她肯定是下樓找我去了。她肯定是找睡覺的我。她盲著雙眼下樓去,後果真讓人不堪設想--都快七十歲的人了!
我“噔噔噔”地下樓,腳步聲在走廊裏在聲地回響。我一口氣跑下四樓。但是仍然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真的急死我了!
下麵的門關著,但是可以打開。按理母親是找不到出口的。可我還是拉開了門,到外麵去尋找。
“媽--”我輕輕地叫了一聲,沒人回應。“媽--”我加大音量叫了一聲,仍然沒有人回應。我急出了許多冷汗。借著路燈,我看了花圃和園林。但是裏麵都沒有人。
母親真的不見了!我返回樓房,“噔噔噔”地往上爬,這時腿有些發軟了。再次來到病房時,我真希望能看到母親。但是床上隻有潔白的被褥,及和我們的幾件衣服。
我又把男女廁所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也看了水爐房。甚至上了五和六樓。但是都沒人!
我打算找值班醫生,請他報警。這怎麼好開口!總不至於有人偷走我的母親吧!我在長廊裏徘徊著。從病房走到值班室,又從值班室走回病房。有幾次,我的手已經舉起來要敲值班室的門了,但又放下去了。
有一扇門打開了。一個少婦要去上廁所。她回來時跟我打了招呼。我們認識的,她是來照料她的母親的。
我著急地對她說:“我的母親不見了!”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匆匆地回到她們的病房。她朝房裏看了看,然後向我招了招手,“在那兒呢!”
我不相信。但我還是進了她們的病房。她指了指牆角的一張床給我看,“就在那張床上。”我輕輕地走過去。所有的人都在熟睡著。在牆角的病床上,我一眼就看見了我的母親--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人了。
母親安詳地側身躺在靠牆的床邊,一瓣紅桔還在枕頭邊。而這張床的病人--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婦人,卻側向床外,她隻睡了床位的三分之一。
我心裏刹時一顫!這老婦人日裏串過我們的病房,和我的母親聊過的。她看我一眼,說:“床這樣窄,兒子和媽怎麼睡喲!”
我多麼想把她老人家的身子擺平,但我又怕吵醒了她。我愣愣地站在床邊,看著這一幅聖潔的睡眠圖。那個少婦悄聲對我說:“回去休息吧!”我對她點了點頭,回到10號房。
大概是深夜兩點了。我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身子無比放鬆和舒服。“親愛的床啊!”
我心裏說。這是我的一個習慣。每當我過度勞累,躺下休息時,我就感歎地說這句話。不過,今天說過這句話之後,我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親愛的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