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陽的眼睛亮了亮,仿佛溺水的人看見觸手可及的稻草,但隨即就想全了曇迦的話。
“有多痛苦?比散魄還要艱險痛苦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陽踉蹌一步,眼睛裏的光芒霎時熄滅。
“我……”
“你不能代替他,就如他當初無法代替你一樣。”曇迦打斷她。
阿陽轉過身去看著靈虛中身體幹癟的花豬,眼淚簌簌落下。
她知道,那個衰弱的身體裏正蘊藏著一個強大的靈魂,跨過十萬年光景來履行當年的承諾。
雖然他不曾睜開眼睛見過自己,可阿陽始終相信,她的一行一動,他全都知道。
十萬年孤獨無時不刻都在煎灼著她的心,以至於有這百年陪伴她便已經異常知足。不管他是個什麼模樣陪伴著自己,哪怕隻是一縷魂魄。他回來了,她的心就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青木回來了,這樣就很好。
可他呢?他是否甘心就一直這樣下去?
阿陽看著身影愈發虛幻的花豬,知道那是肉身即將消散的前兆。此時此刻像極了十萬年之前青木散魄的場景。
而她縱然神力強悍,也扭轉不了天道規律,無法阻止花豬肉身的消融。
肉身一散,靈魄不保。
他走了十萬年,就換取了百年安定,以一種對外界任何的微末之力都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是否甘心?
半晌後,阿陽仿佛終於沉寂下心來,“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靈魄消散,永世不歸。”
曇迦說完仿佛看到阿陽的背影顫抖一下,自從青木的靈魄回歸後她哭過很多次,他以為她又會哭。
可阿陽卻異常平靜,沉吟過後又問,“我能做什麼?”
“等。”曇迦雖不忍心,可依舊如實說。
“我曾以為我是神,就能做任何我想做的。可無論十萬年前還是現在,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無能為力。”阿陽無力道。
原來這世間終有一事,是你窮盡一身本領也做不成的,神也不例外。
“走吧。”阿陽上前抱起花豬,“青木,我找了你十萬年,可不要讓我撲一場空啊。”
……
“神君,今日是相公的生辰,您也一起來嘛!”一個小仙子打遠處跑過來,抱住她的胳膊撒嬌道。
阿陽溫和笑笑,從懷裏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塞到她手裏,“白肉丸子,你這是來邀請我去參加督浣的生辰宴的還是來找我要賀禮的?”
那小仙子從開始的白胖肉團子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也終於得到督浣的芳心,如願以償做了逐月的後娘。
如今這一家三口一個是青丘德高望重的長老,一個是深受帝君眷顧的公主,一個是從小長在帝君麵前的小寵兒,一起走在青丘的山頭上時那叫一個威風!
聽阿陽這般打趣白肉丸子有點不樂意了,“人家都長大啦!神君還一口一個白肉丸子的,讓夫君聽了多羞!”
阿陽被她一口一個“夫君”叫的牙酸,也不知道逐月日日瞧著一個比自己還小十幾萬歲的娃娃管自己的爹叫夫君的時候是不是也這般牙酸。
“行了,再在這兒膩著我我就把你留下啦!正愁沒人說話呢。”阿陽故意嚇唬她到。
白肉丸子伸長了脖子往阿陽身後的洞裏看了看,鼓了股嘴巴終究沒把想問的話問出來。
從那日阿陽抱著花豬來到青丘到今日,過去多久她都記不清了,隻記得從那之後她家神君便再未離開這方狐狸洞百步之外,畫地為牢般禁錮著自己。
“那阿蘿去去就來!”看出了阿陽眼裏的驅趕之意,白肉丸子一步三回頭踩上雲頭。
“唉……”阿陽歎了口氣,“小不點的夫君都過了多少回生辰了,本神君的夫君怎麼連點動靜都沒有。”
“咳咳。”
阿陽聽見這動靜不耐煩搖了搖頭,“曇迦,督浣長老的生辰你不去,來我這一畝三分地幹嘛。”
“自是因為多年不見,心甚思念。”魅惑的男聲傳出,嗓音帶著點沙啞,卻是每一個字都敲擊在阿陽心底最最柔軟脆弱的地方。
這個聲音!
阿陽身子重重一顫。她已經期盼了不知十幾萬年!每每午夜夢回覺得思念入骨難捱之時,都是這聲音縈繞耳畔,安撫她仿佛下一刻就會瘋狂的心!
而如今,它就那般突兀的在自己背後幾步之遙的地方想起,那般真實,卻又讓人如在夢中。
阿陽又驚又喜,卻又近鄉情怯,腿像灌了鉛一般半步都挪不動,生怕這是自己思念多載出現的幻覺,待她轉身回去發覺是一場空。
想必是老天予她的玩笑和劫難太多,這回終究未在騙她。
下一秒,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上纖腰,阿陽的後背已然被溫暖包圍,耳邊是低音婉轉。
“阿陽,我回來了,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