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水上結了冰,水上漁船全都拖上岸,反擱在沙灘上。在水裏泡得太久的船底顏色暗沉,即使攤曬在冬日暖陽裏,也未見得明朗多少。
許修祈立在岸邊,遠遠瞧著結了冰的河麵,一身寶藍色衣衫鮮亮,領口處白狐領絨絨圍了一圈,襯得他麵上五官更為精致。
漂亮到近乎綺麗。
“看樣子,今天我又過不去啊……”
兩根指頭夾住扇柄,將扇子有一陣無一陣地晃著,許修祈自言自語念叨了句,搖搖頭,轉身就往回走。
他已經在離水邊呆了三日。
而河水結冰也恰好三日。
說起來也是他運氣差,不管他早幾天到還是遲幾天到都好,他都能過得了離水。可偏偏遇見這時候……河水剛結冰,冰層尚不穩固,若要從冰上過去,稍有不慎,冰層碎裂,他就會葬身冰河。
“算了,我還是先去金陵,隔幾天再過來看看吧!”
金陵六朝古都,秦淮漿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他何必為了老頭子幾封信,冒這麼大的風險渡河。
秦淮兩岸,金粉樓台,畫舫淩波,倚欄顧盼的佳人手中一方羅帕潔白,不經意便從纖纖指間滑落,落在誰家少年郎的腳邊,兩廂對望,成就一段露水情緣。
隻是許修祈到達桃葉渡的時候,時辰尚早,淮河兩岸秦樓楚館大門緊閉,粼粼煙波裏也隻有幾盞殘燈飄著,並不見夜間繁華麗景。
來得早了,許修祈又不願折身回去,隻臨河慢悠悠走著,打發時間。
但他沒走多久,突然被人從後麵叫住,“前麵那位公子,請留步。”
那聲音略嫌沙啞,一聽就是中年男子嗓音,許修祈無心理會,繼續往前走。但身後那人卻不依不饒,一路跟過來。
“公子,等等!”
“前麵那位藍衫公子,請等一下。”
給叫得煩了,許修祈滿心不悅轉過身去。隻見身後一個灰袍道士疾步趕來,手裏一條布幡,上書“相麵算命”四個大字。
許修祈秀氣的眉皺了下。
等對方趕到麵前,他兩根指頭夾著扇柄,眉一挑,眼一眨,上下打量那道士,故作驚訝道:“道長,你這出家人……也敢來溫柔鄉嗎?”
修祈禱本意是拿話擠兌那道士,誰知對方麵上並無半點羞愧之色,隻向許修祈嘿嘿一笑,“貧道也是迫於生計,不得已而為之,不得已……”
“呃……”許修祈臉上表情霎時僵住,許久才提了扇子,遙遙指向遠處一幢小樓,“道長若再年輕些,模樣也長得齊整些,那裏倒不失為一個賺錢的地方。”
灰衣道士迷惑地看那地方一眼,“那裏是?”
許修祈笑笑,瞥了瞥道士手中布幡,“道長能算世間事,又何必問我呢?”
“這……”
那灰衣道士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繼續追問還是不問。正猶豫,卻見許修祈朝他眨眨眼,勾了勾手指,“道長若真想知道,可以附耳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終耐不住好奇,灰衣道士依言附耳過去,隻聽許修祈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那處,也是溫柔鄉,不過和別的地方有些不同。那是南風館……裏麵服侍人的,都是男子。所以我才說,道長若年紀輕些,模樣齊整些,可以去那討銀錢。”
“南”字與“男”字諧音,南風即男風。
灰衣道士本還不大明白,現在聽許修祈這麼一解釋,登時一張臉漲得通紅,怒道:“公子怎麼能這樣說話!貧道是見公子印堂發黑,近日必有大劫,好心想要替公子消災解難……”
“停!停停停!”許修祈出言打斷那道士的話,邊壞心眼地笑問道:“道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你是從我身後叫住我的。敢問一句,你既然在我身後,又怎麼看出我印堂發黑呢?”
“這……本道長開的是天眼。”
許修祈眼底笑意更濃,說話的語調卻故意拖長,“哦,原來是天眼啊。那麼麻煩道長你看看這個。”
許修祈將手攤在道士麵前,手中空空如也,道士不解,“看什麼?”
他話音剛落,隻見許修祈兩個手指一撚,霎時白光耀眼,晃得他兩眼發花。因過度的光亮刺激,白光過後,那灰衣道士仍覺眼前一片五彩斑斕,什麼也看不清了。
而許修祈帶笑的聲音漸漸離遠。
“道長,這下你看誰都不會印堂發黑了吧!對了,以後再想坑蒙拐騙,可千萬找對人。”
戲弄了那灰衣道士,許修祈心情無端端好了些。隻是四周稍顯冷清,極目望去,樓台水榭處處,卻少見佳人儷影,不覺有些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