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鼓樓區淵聲巷

我蹲在青磚牆根下嗦鴨血粉絲湯時,軍用運輸車正碾過滿地梧桐葉。湯勺裏浮著三片顫巍巍的鴨胗,老板剛澆上的辣油在晨光裏泛著琥珀色光澤,隔壁修車行王叔的收音機突然炸響警報聲。

\"全體市民注意,新模範馬路方向實施交通管製......\"

金屬欄杆撞擊地麵的脆響從巷口傳來,我抬頭看見迷彩防暴盾牌組成的人牆正在推進。戴防毒麵具的士兵往每戶門縫塞傳單,墨綠色作戰服袖章上\"東部戰區應急反應部隊\"的金線在霧霾裏若隱若現。

\"小方!\"師父老周油乎乎的圍裙擦著我耳朵飛過,他踮腳從煤爐上取下沸騰的湯鍋,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牆頭\"軍民魚水情\"的褪色標語,\"趕緊收攤,沒看見玄武湖那邊直升機都出動了?\"

我護住盛著鹵蛋的搪瓷盆,湯汁濺在迷彩帆布鞋上燙出個油印——這雙鞋是三天前擁軍活動時街道辦發的慰問品。巷尾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十七年未用的防空警報突然撕開晨霧,驚飛了屋簷下的鴿子群。

玄武湖隧道成了臨時指揮部,混凝土牆麵掛滿作戰地圖。我們這些登記在冊的餐飲從業者被編入後勤七支隊,每天淩晨三點跟著炊事車去龍蟠路供應點。老周總說我們賣鴨血湯的也算半個炊事兵,直到某天看見真家夥——兩個野戰炊事班戰士抬著直徑兩米的行軍鍋從麵前跑過,鍋鏟刮起的火星子能點亮整條隧道。

管製第七天,我領到套帶陶瓷插板的06式防彈衣。炊事班長教我們用高壓鍋改裝簡易防爆裝置時,通風管道突然傳來抓撓聲。二十米外警戒線瞬間亮起紅色鐳射光,穿重型防護服的處置組衝向C3出口,他們背上噴火器的輸油管在月光下泛著冷藍。

中秋夜執勤時,我在紫金山天文台廢墟裏發現個蜷縮的身影。月光淌過那人破碎的卡其色工裝褲,露出小腿上青灰色的鱗狀紋路。當我舉著配發的95式步槍緩緩靠近時,他忽然轉頭——南京鹽水鴨的玻璃真空包裝袋正掛在他嘴角,鋁封齒痕間滲出暗紅血珠。

\"別...開槍...\"沙啞的喉音混著塑料袋摩擦聲,\"中山陵...鬆樹...\"他顫抖的指尖插進泥土,挖出半塊沾著苔蘚的導遊牌。我頭盔攝像頭記錄下了最後畫麵:他脖頸突然爆出蛛網狀黑色血管,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的瞬間,整個頭部像被微波爐加熱的雞蛋般炸開。

後勤處說我是吸入變異氣溶膠,把我關進集裝箱改裝的隔離艙。透過防彈玻璃,我看見炊事班正在銷毀所有禽類製品,老周偷偷塞給我的真空鴨胗在焚化爐裏卷成焦炭。當電子鎖第17次報出\"檢測陰性\"時,胃部突然湧起灼燒感,仿佛有人往十二指腸倒了整瓶鎮江香醋。

深夜偷溜回淵聲巷,發現攤位上貼著蓋有軍區大印的封條。煤爐餘溫尚存,我鬼使神差地摸出藏在磚縫的備用鑰匙,卻在打開調料櫃時僵住——那罐王守義十三香正在月光下蠕動,八角與草果在玻璃罐裏組成詭異旋渦,某種超越五感的饑餓感順著指尖鑽進骨髓。

管製第三十一天,我們收到了畫著朱鹮標誌的空投箱。穿著白色防護服的科研人員帶來新型過濾麵罩,說玄武湖水體檢測已經達標。當我咬開真空包裝的壓縮餅幹時,舌尖突然嚐到十年前那個清晨的鴨血湯滋味——滾燙的、鮮活的、帶著未變異禽類特有的腥甜。

深夜站崗,看見焚燒坑方向騰起幽藍火焰。風裏飄來焦糊味中混著熟悉的十三香氣味,我摸著防彈衣內側鼓起的硬塊,那裏藏著從廢墟裏撿到的半本筆記。借著手電筒微光,封麵\"鍾山實驗室\"的鋼印在殘頁上投出扭曲陰影,某頁潦草字跡被血漬暈染開:

\"食用級納米機器人...腸道共生體...第七次迭代實驗...\"

防空警報突然劃破寂靜,這次響的是最高級別三長兩短。我抬頭望向紫金山巔,發現本該漆黑的天文台穹頂,正透出詭異的熒綠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