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生日剛過沒幾天,收留並撫養我十六載的流雲寺主持方丈年華子在一個雷雨之夜中被坍塌的高達十八層流雲塔瓦礫整個埋沒,同時流雲寺所有建築被震塌,曆經萬年風雨的流雲寺就這樣暫時從曆史的長河中被抹去。
全寺共一百七十六名僧侶和八十一位留宿的香客僅剩下我一人幸免於難,當晚我不過貪涼多吃兩隻西瓜,事故發生之時我正幾乎整夜蹲在茅廁裏拉肚子這才躲過一劫。其時我親眼目睹一道雷電劈正流雲塔塔頂,流雲塔被一劈兩半,立時我被嚇傻。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醒悟過來時,天色還未放亮,雨住了,風息了,雷聲也沒了,我見到廢墟裏躺著一散發著虹一樣七色光芒的三尺餘長閃電之物不住地如水蛇一般顫動著並發出陣陣龍吟之聲。
我盯著百丈開外的怪物看了足有一個時辰,見其光芒漸漸收斂,並在黎明的第一縷旭日陽光從雲層中透出時所有動靜才徹底消失,我這才大膽放眼四周一看,昨日還是廟宇林立,此時卻是幾乎夷為平地,除了夏蟲唧唧聲和蛙鳴聲仍顯生機,隻剩下死一般的恐怖、震撼和驚駭。
我想哭哭不出,此時的心情隻能用萬念俱灰尚可以表達,所有昨日還和我鬥氣玩笑的師兄師叔們全都埋在廢墟之中,隻怕他們沒一個是屍骨完整的——我不敢再想下去,木然地朝那先前閃光的怪物走去——我想那怪物是發生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我剛跨出第一步時,我一個踉蹌栽倒在泥水裏,這時我才發現我光著腚還未提起早已掉下齊踝的褲子。
我在廢墟裏輕易地找到一柄通體黝黑劍體異常沉重長約三尺三的烏劍,這烏劍自我進流雲寺以來從未見過,我想這劍定是從天上來的,先前發出如虹一般七色光芒的怪物就是這柄劍,即使練過幾招三腳貓功夫的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其抗在肩上。
烏劍沒有劍鋒,鈍得連一張紙都劃不開,也沒有血槽,由於通體黝黑,根本沒有一絲光芒散出,也不能反射旭日的陽光。我甚至懷疑這柄烏劍是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閃光的怪物,但我在周圍找了好久也沒有任何新的發現,何況先前我盯著這怪物足有一個時辰。
之所以我寧願隨身扛著這重約二百斤一無是處的烏劍而舍不得扔掉,是因為我親眼目睹其古怪,我想假以時日,我定會窺見其奧秘。
三天後,我被親自來流雲寺處理善後的縣丞馬嘉大人暫時安排作為一名守門的兵士,因為我是流雲寺唯一的幸存者和見證者,而流雲寺無論在佛界還是芸芸眾生之中都堪稱最富盛名的名勝,此次流雲寺坍塌,事茲重大,待到身在流雲關的節度使薛成功回複後,才能決定我的去留。我雖出生後三天就被遺棄在流雲寺山門,身在佛門十六載,雖是光頭,但從未剃度,也沒有戒疤,根本沒有行文度牒,所以說不算是正式出家的和尚,不可以作為遊方之僧乞食四方或寄宿其他僧寺。
我身長與大多同齡人相比高出至少一頭,不知道我真實年齡的人都以為我二十出頭,隻是膚色比常年藏在深閨中的女子還略白三分,兼之浸淫佛學十餘載,頗有成就,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所以我一到城門官那裏報到,就被眾城門衛士圍住問長問短,頗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流雲寺沒了?”一名瘦小的衛士擠到我的跟前仍是不相信地問。
“縣尉馬大人親自帶人去了,這還能是假。兄弟,你是如何逃出來的?聽說二百多口子全沒了,隻有你一個逃出來。”
我自是不能說當時我正在蹲坑,我故作哀痛不能言才糊弄過去,其實他們一提到流雲寺我就悲慟不已,我暗暗發誓將來我但又可能,我就會重建流雲寺包括高達十八層的流雲塔——因為那是我報恩的最好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見周圍隻有十幾個老弱之兵,即使腰挎尖刀手提長槍,也沒有半點威武之氣,忍不住地問:“還有兄弟呢?”
眾人一愣,接我報到年紀在六十多歲看似老成的城門副官莫負廣尷尬一笑說:“小天,難道你不知道流雲關正在打仗?全郡所有在編的基本都抽調去流雲關支援薛大人,吳王舉全國之兵攻打流雲關,快半年了,流雲關快要支持不住,周天子幾次要派兵支援,都被朝中的人以守衛京城重畿為由勸住,隻是派人四出遊說,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吳王罷兵——唉,吳王又不是小孩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被人嚇住。”
之前我從未出過流雲寺山門,聞言不由得問:“吳王不過是一方諸侯而已,為何興兵犯上?豈不是犯天下之大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