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離誓
我叫離誓,生於天朝四代十二年驚蟄時節(三月六號)。家室還算顯赫,是世代的守陵官。爹,離靈官溫文爾雅,相貌俊秀,是個美男子。娘,如漣弋,嫻熟高雅,是丞相夫人如憶卿的妹妹。自小,我便是在幸福中一步一步成長。我是離家這一代唯一的子嗣,也甚是得寵,是驕傲成性的大少爺。
我總是記得,娘似乎不喜歡丞相夫人。有一次,跟娘長得很像的美麗女人牽著一個如陶瓷一般漂亮小女娃來到我家門前,我娘眸子瞬間低沉,反手便關上了大門。我站在娘身後,看著她蹲下身哭,那是我第一次見娘哭,哭得讓人心疼。
第二天,爹和娘便帶著我離開了離家,坐上馬車去了一個荒郊野外。月季高掛,我們三人在野外風餐露宿了三天。從此便再無回離家。在竹林深處,簡陋的茅屋裏,爹總是溫柔的抱著我,溫柔的手掌觸摸我的頭,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繞:“誓兒,隻要活著,一切都好。”
雖日子沒有以前奢華,倒也過得平淡,爹總是遮著臉去集市賣字畫,在夕陽西下時分便回到家。我每次都坐在柱欄前,望著爹離開的方向,一句一句問著娘,爹何時回來。我喜歡爹,戀他的溫柔,愛他的嗓音,黏他的笑容。
冬季,寒風刺骨,我在屋前火堆邊習字,娘在燈下繡衣。爹一臉笑容推開門,將我抱起親吻,然後摟住娘親,笑嗬出聲:“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離家恢複官職。弋兒,我們再也不必東躲西藏。”娘,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我,童貫之年。又回到了久違的離家。隻是物是人非,碩大的離家就剩下我們三人。
天朝五代三年,夏丞相在陵墓被刺。次日,大批官軍強行進府,抓了爹。我跟娘躲在櫃子裏看著爹一步一步遠行,似乎他永遠都不會回來。娘緊緊捂住我的嘴,任我的淚打濕纖細蒼白的手。待一陣喧騰過後,我轉頭看著娘,帶著淡淡的笑,很淒涼。
我親眼看著劊子手砍下爹的頭。鮮紅的血順著刀飛揚在空中,美麗透著絕望。在人群中,我直勾勾的看著滾下邢台的頭顱,第一次感覺全身麻痹,呼吸窒息,天昏地暗,身壓千斤頂。
在夢裏,我看見爹依舊是美麗的笑,溫柔的手掌觸摸我的頭頂,悅耳的嗓音一聲一聲喚著我的名諱。醒來時,我拉著娘的衣袖詢問爹在哪裏,娘抹著眼淚,微微一笑,道:“你爹,在很遠的地方。”
因為心疾,我的身體破爛不堪。我總是鬱鬱寡歡,拿著爹的字畫,細細斟酌,似乎看久了爹的容顏就會出現。娘總是站在我身後流淚,美麗的雙眼衝著血紅的絲。爹死了,我們在逃命,躲在陵墓深處竹林叢林裏,住在破舊的茅屋,像乞丐。
娘拿著自己的首飾換來集市上的大夫給我瞧病,她以前從來不輕易掉眼淚,現在卻是每天都在哭,拉著我的手說:“他還隻是個七歲大的孩子。”
來給我看病的大夫把完脈總是搖頭,看我一眼然後長長的歎氣轉身離開。娘總是每日為我奔波尋醫,花光家裏所有的積蓄。漸漸的,就這樣過了十年。
十年間,娘為我白了兩鬢黑發,娘為我曆經了滄桑,哭紅了雙眼。十年間,我終日昏昏沉沉,心疾難忍,身體越來越沉重。一日,娘從集市上回來,如同爹那時一樣,抱著我欣喜道:“誓兒,你有救了,我聽說皇城來了一位神醫,聽說是從禹都來的。娘這就去為你尋,他肯定能醫好你。”
十三年前,我們同爹回去了,可最後爹死了。十三年後,娘也如同爹那時的欣喜,我的心卻緊張難耐。待娘走後,我處著拐杖,一步一步登上了屋後的懸峰。也許,死了就不會讓娘如此勞累了。
可,天命亦是如此。我居然沒死,醒來還落下殘疾。
第一次我嚐到了絕望的滋味。
每日,我總是癡戀於夢,安睡於床榻上,不聞不問。我想,這樣久了,娘也就會放棄了。直到有一日,因為身體上傳來從未有過的疼痛將我拉回神。十年來的第一次。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身上插滿了銀針,以前大夫總是把把脈就離去,從未有過針灸法。我本是將死之人,是誰擅自救我?一氣之下扒光身上所有的銀針,跌落在地上。我在娘懷裏哭著說:“讓我死。”十年來,第一次這樣跟娘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