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虛無,什麼東西都沒有,沒有光,沒有聲,連自身的存在都會被逐漸消亡抹滅,歡樂憂傷,所有的情緒都在變得淡漠蒼白,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究竟丟失了什麼樣重要的回憶,隻剩下最後殘留的那一點意識,模糊地感覺到悲傷,慢慢飄散沉寂,沒入這黑暗的最底層。
……艾莉西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見有誰在那遙遠的地方發出這樣微弱的呼喊,一聲聲,一句句,就好像一顆緩緩滴落的水珠,墜落在這一片虛無的深淵中,泛起一圈難以覺察的微小漣漪,虛弱,卻又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決絕氣勢,極其緩慢地攪動著虛無,帶動起那最後一點殘留的意識碎片,飄飄蕩蕩,搖搖欲墜,閃爍著螢火一樣微弱的光亮,卻像是回應著一般,隨著那呼喊重新浮現在這可怕的虛無之中,明滅不定。
那,大約就是她存在過的唯一證據了。
“艾莉西亞,我好餓……”仿佛像是從地獄深處傳播出來的淒厲呼喊,還伴隨著一陣滲人的“喀喇喀喇”聲,那是用指甲抓撓著堅硬門板發出的特殊聲響。
時間是早上七點過幾分鍾,天氣是陽光燦爛的大晴天,房間裏卻是一片黑暗,而這灰暗顏色,恰好是艾莉西亞低落心情的顏色,這少女摸著看了看時間,不由捂著眼,痛苦地想著,她究竟睡了多久,三個小時,四個小時……要知道她可是在完成所有工作之後,淩晨時間才躺下身,感覺幾乎是剛合上眼,就被這陣響動驚醒。
“艾莉西亞,艾莉西亞……”
吵鬧還在繼續,那低沉悅耳的嗓音用一種撒嬌一般的語調規律地叫著,然後用更規律的抓撓聲音做為伴奏,那噪音簡直就好像直接敲擊在人耳鼓膜上一樣,無論怎麼都不能安靜,不得不讓艾莉西亞投降地坐起身,抓著短發,發出了煩躁又滄桑的歎息。
這是老城區裏麵的一棟兩層小屋,木質結構,東南朝向,相隔一條狹窄小巷的前麵就是新建的高檔住宅,盡是嶄新時髦的高層建築,嚴密地遮擋了陽光照耀進來的道路,把這一棟小屋襯托地好像高大針葉林後麵的一朵小傘菇,蜷縮著生長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每天能享受到日照時間,短暫到幾乎能以分鍾來計算。
正同這照射不到陽光的陰暗小巷一樣,發生在這小屋裏麵的勾當,時常也不是那麼光明。
小屋二樓是生活居住區域,而一樓卻被裝修成了醫院診所的模樣,各種專業設施擺放整齊,看起來很有點“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意味,但站在門外朝裏看的時候,就會發現異常,這診所甚至連個招牌都沒有,隻有在角落不顯眼的地方張貼了一張告示,陳舊泛黃的紙張,以鬆動剝落的姿態,不時被風吹動簌簌作響,但那墨跡仍舊淋漓刺目,鮮明異常。
“收肝,收腎,收……”
這裏確實是一家沒有任何執照資格的黑診所,唯一的醫生是一個自稱布蘭科的青年人,穿著純白風衣,收集著古怪東西,兼職做著人體器官販賣一類違法行業,出沒往來的盡是形跡可疑的人們,凶神惡煞,血跡斑駁,時常是橫著進來,抬著出門,很難說清楚,究竟是傷情有所好轉,還是又丟失了什麼重要器官。
艾莉西亞就租住在這陰暗小屋裏麵,二樓角落的小房間,十幾平方的狹窄地方,吸潮翹起的地板,膨脹剝落的牆紙,還有四處滋生肆虐,怎麼都祛除不幹淨的黴菌黑斑,讓房間裏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散發出一種帶著陳舊發黴味道的貧窮氣息。
“艾莉西亞,我好餓,起來做飯了!”職業醫生、器官販子,兼職房東的布蘭科,仍舊是不屈不撓地抓著門板,持續不停地發出各種噪音。
艾莉西亞揉著眼,打著哈欠,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搖搖地走了兩步,從靠窗的桌子上拿起臨睡前做好的卡片,逐一清點檢查過,才碼放整齊,小心地裝進卡包,一邊疑惑地想著,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要負責準備房東的一日三餐,是幫著關掉幹燒鐵鍋的爐火,還是突然便宜了一百奧拉的房租……總之在她還沒有能想清楚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就演化成了如今的局麵,幾乎都已經變成一種不可能推脫的工作。
算了,不過就是做飯,在享受著便宜房租的同時,總免不了會要失去一點東西,比如懶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