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3)

命運。我不喜歡這個詞。

很小的時候,母妃就指著禦花園中鮮衣華服的孩子們對我說,是他們的命,不要比。

漂亮華麗的衣服,新奇精巧的玩具,精美可口的點心,遠遠望著那些歡笑熱鬧遊戲著的孩子,我說,母妃,我不服。

不都是父王的孩子麼?

母妃搖搖頭。

你還小,你不懂。

人各有命,不見得都是你看到的那些。

突然,那些衣著華貴的孩子彼此扭打起來,不遠處那些端莊秀美的女子也一片混亂。

然後,或者應該說是很久以後,一個明黃色長袍的男子出現了。

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

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深深地埋著頭。

男子的目光在眾人頭頂掃了一圈,突然停在了我的臉上。

當我說完禦花園裏發生的一切,世界竟是這樣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

黃袍男子,我的父王,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看著跪倒的眾人。

難得五皇子年紀這麼小就這般聰明伶俐。

一個溫溫潤潤的聲音。

父王陰沉的臉突然明亮起來。那麼,就讓他進藏書殿吧。

隻有君太傅選擇的皇子,才是北洛未來的君王。

這是擎雲宮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赫赫君家,北洛風氏王朝開國以來最倚重的家族。

每一代君家家主,都是王朝的宰相、太子太傅。他們選擇並傾心教導的皇子,必然登上崇安殿那個至尊的位置。

君霧臣,第六代君家家主,二十一歲便成為王朝宰相的高貴男子,擎雲宮內外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他是太子太傅,然而藏書殿裏六年,見到他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所以,當父王宣布二哥即位太子的時候,我再也忍耐不住。

傳謨閣。

曆代宰相處理朝政的所在。

他站在窗口,一身滾著精致紫邊的白衣,雲一樣優雅而飄逸。

然而目光轉過,卻是那樣的冷漠和犀利。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五皇子,你果然是被所有人寵壞了呢……

我比二哥出色。

他揚眉,然後搖頭。

我會證明給你看。

人各有命。不要比,不要爭。

母妃總是憂心忡忡地說。

我笑。

母妃,如果是他們沒有那個本事守好手中的東西呢?

所以,擎雲宮裏最得景文帝欣賞的,不是擁有太子名位的二皇子風怡然,而是出身平平的五皇子胥然。

聰明大度,爽朗真忱,友愛兄弟,孝順尊長,待下人是一貫的溫和體貼,對師長是素來的謙和恭謹;政務上敏銳精細見識高遠,處事寬容平和卻帶著絕對的公正與威嚴——朝臣們歡喜地見到這樣一位出色的皇子,而北洛的百姓更是流傳著他與民同樂、無犯秋毫的美談。

霧臣,不愧是你教導出的皇子!

有胥然在,太子以後的擔子就輕多了。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我現在才明白當初你為什麼要讓他進藏書殿。

我錯愕地看著北洛的君主、我的父王大笑著離開。

那個雲一般的男子,站在傳謨閣的高台上,向我微微地笑著。

笑意,卻遠沒有到達眼底。

人各有命。

母妃的話狠狠地砸在我的心頭。

我是最得人心的皇子。

我是最得人心的朝臣。

我可以得到所有宮人的喜愛,得到所有朝臣的敬重,得到所有百姓的心,但,我得不到他的認同。

那個決定著王朝歸屬的男子,他看向我的目光,總是那樣清冷而犀利。

一生唯一的挫敗。

狩獵、驚變、追殺、墜崖……

風靳然,你沒有想到,我非但沒有死,還得到了上天最大的恩賜吧?

柳衍,西雲大陸第一大派道門的掌教,昊陽觀的主人。

如虎添翼。

沒有痛下殺手,隻是不想讓這樣一個清雅飄逸的人卷進我們的爭鬥。

你為什麼還要將自己逼上絕路呢?

兄友弟恭的戲碼,我已經演了整整二十年,我並不介意繼續下去。

可惜,是你愚蠢地把念頭轉到衍的身上。

真是可憐,你以為風怡然會對你這樣一個蠢材施以援手麼?縱然你是存心討好,但君霧臣又怎麼會容許你這般動搖國家根本的行為?

長劍斜垂,血色幽碧。

五殿下。

雲一般的男子立在搖動的火光之中,繡著紫色滾邊的白色袍服衣角輕輕翻動。

一向清冷犀利的目光,竟帶著淡淡的憐憫。

人……果然是逃不過命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