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年同命(2 / 3)

說著,赫紅顏抬首看著喬從闕,“人老了,自有死的一天,所以那一天丈夫去采藥,爬到半山腰時摔了一跤,同行的族人扶起時發現已斷氣了,族人趕忙將他抬回,到了他家,卻發現他的妻子就倒在灶邊,盆碎了,米散了一地,兩人竟是同時死去了。族人後來才知道他們當年伺養的是一對同命蠱,吃了自是同生同死。以後,族中相愛至深的人為表情堅便養一對同命蠱,然後各吃一隻,又覺得同命蠱這名不好,想著那對老年也幾近百歲才去,於是改名叫百年蠱,也寄托他們想要百年好合之意。”眼眸定定的看著喬從闕,指尖撫著玉盒的棱角,一字一字的道,“我死,你死。”

喬從闕看著她,刹時心頭萬濤奔湧,幾不能控情。

看著那雙天地間最美的明眸,看著她平淡而執著的神情……他最後淡然一笑,放開所有的顧忌與束縛,伸手握住她。

“我死,你死。”

他當比她多危險,他是武將,隨時會領軍出征,戰場瞬息萬變,誰知哪一箭哪一刀會取了他的性命去?

可她說“我死,你死”,這樣的話這樣的情這樣的人,你,夫複何求。

所以,

你死,我死。

我死,你死。

齊雅一震,卻又止住不的羨慕歎服。

側目,君不壽垂著眸,看不清神色。

“咱們拜堂成親時,要當著天下人的麵喝下這一對交杯酒。”赫紅顏目光流轉媚惑天人。

“好。”喬從闕欣然應之。

朝日映了紅花朗空,夜月潤了青草大地。

一番輪轉,便是光陰流去。

明日便是皇朝最美也最令人爭議的女人與皇朝第一的大將大喜之日。

紅顏閣的人忙完了活一個個都早早的睡下,畢竟明日會更忙更辛苦,當要養足精神。

齊雅則下午便整好了行裝,隻等明日將軍府裏拜堂完畢,她便起程回鄉。紅顏雖覺得她太過匆忙,卻也沒有過分挽留,想來她是明了的。

那一日,喬從闕回將軍府時紅顏相送,瀉玉亭中便留下她與君不壽兩人,看著麵前爾雅君子,她想,最後試一次吧,總不能什麼也沒做便黯然回鄉。

“齊雅素喜遊曆,一生隻愛那山水清淨之地,早聞君子穀乃世外桃源,不知可有幸前往?”她含笑相問。

問了又豈隻是一看君子穀,她想他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那雙點漆似的亮眸子看著她,慢慢升起愧疚的神情,那樣的溫柔不忍卻令她心口一痛。君子神醫已年二十有五,雖有無數的佳人傾慕,卻又何曾聞說他傾慕何人?這麼多年了,所有的人隻會傳誦“神醫如玉,謙謙溫潤”,卻無人發現嗎?那麼隱晦埋得那麼的深,他自己可曾知曉?而她,真的不明白也絕不想明白?

罷了。她起身,卻依笑著道:“他日齊雅路過君子穀時想去拜訪,不知君公子是否歡迎?”

“當然歡迎。”

歡迎嗎?

那也應該是很久以後才去吧?

等心情平靜了,再去尋那些名勝幽景。

睡去前迷迷糊糊的想著。

夜靜靜過去,月悄悄掛上中天,花搖曳在風中。

如此的良辰美景。

君不壽獨坐園中,仰望頭頂那一輪彎月,晚春的風帶著寒意,拂起衣袂,一陣陣徹骨的冷。

“壽哥哥,陪我喝一杯嗎?”

身後傳來低低的輕語,回首,月下的容顏斂了三分豔與媚卻添了四分的清與柔。

拍開泥封,一股清芬的酒香便散開。

“這是紅顏閣最後的……不,應該說是天下間最後一壇‘醉紅顏’。”往石階上一坐,背靠著君不壽,從袖中掏出兩個酒杯,倒上酒遞給身後的人一杯。

兩人一時皆默默的喝著酒,都未有言語,當一壇酒半空時,赫紅顏卻笑了:“我們倆似乎難得有這般靜處的時刻。”

素日裏兩人碰到一塊不是戲謔便是訓斥再加怒火與嬉笑,很難這般平和的。

“莫怪他人先問己。”君不壽淡淡道。

“嗬,今夜咱們不鬥嘴不吵架。”難得的赫紅顏不反駁,仰頭靠著君不壽的肩,似是小時候,在他們有限和睦相處的某些個夏日一般,互靠著背仰看著滿天的星鬥與熒蟲,不同的是此刻隻有晚風與春月。

“別喝多了,早些睡去罷,明日還得早起。”君不壽轉著手中的杯,杯中有酒,酒中漾著一彎月。

赫紅顏卻不答,反問道:“壽哥哥喝過的美酒當是舉不勝數,這酒在哥哥眼中如何?”

君不壽一口飲盡杯中酒,道:“‘拚卻醉顏紅’,有幸曾嚐此酒的千方百計想再求一醉,當是上上佳釀。”

“醉顏紅……”赫紅顏眸眸一眨,有那麼片刻的靜默,然後才隱有些歎息地道,“這‘醉紅顏’隻有我紅顏閣才有,是過盡為我獨釀的,一共一百二十壇,當年婚禮上喝了二十壇,剩下一百壇,他說九九是天長地久,婚禮的第二天他又親手種了九十九株丹楓,每株下埋一壇酒……而最後一壇他埋入湖底,說要等我和他百歲後再拿出來品嚐……誰知道這家夥卻失約了……”

君不壽沒有作聲,隻是原先有些抗拒赫紅顏倚靠的身軀卻放鬆了,任她倚著。

再喝盡一杯酒,赫紅顏雙目有些朦朧:“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低低的吟著,笑容黯了幾分,“那次……我一夜間把那九十九壇醉紅顏全喝光了,我是醉了,可是……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幾回魂夢與君同……嗬嗬……哪裏同了,這麼多年他一次也沒來看我,一次也不肯入我夢中……百壇醉紅顏,滿園盡丹楓,幕雨紅顏閣……這些東西都有,可這麼多年了他卻不在,連夢中也不肯回……”

君不壽轉身,月華下那張容,原先斂起的三分豔此刻卻因著酒意張揚了十分,眸光流轉間更添了八分的媚。

將酒壇取過一邊,道:“喝多了傷身,去睡罷。”

起身,伸手想要將她拉起,那張容偏偏仰起正對著他,鳳眸中水光灩瀲仿是月下幽深無底的潭,沉入了,便再也起不來。手便那麼頓住了。

“壽哥哥,今夜咱們好好說一回話罷。”赫紅顏微微一笑。這一笑沒有素日的譏誚調戲,隻是淡淡的如湖麵蕩起的一絲淺紋,可這二十多年來最簡單無邪的一笑,卻令君不壽一呆。

拉他重新坐下,兩人並排靠著。

“壽哥哥,你雖然老是罵我訓我,可我知道你還是對我好的。”赫紅顏抱著君不壽的胳膊,就如妹妹抱著哥哥一般親呢。

“誰叫我前生作孽,今生與你相依為命。”君不壽沒有推開她,任她抱著,目光淡淡的看著月下隨風起舞的滿園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