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踏楊花(1 / 3)

隔日。

不知是因昨夜的幾杯酒還是怎麼的,齊雅一夜淺眠,早早的醒了,出得房門,天光還甚暗淡,紅顏閣的人大都未起,閣內一片幽靜,順著長廊慢慢走著,沁涼微帶花香的空氣吸入,心神頓時一爽,一陣晨風拂過,花葉簌簌搖曳,仿是天地奏起的初醒晨曲,令她不由自主便放輕了腳步。

長廊盡頭便是花園,遠遠的便見園角靜立著一道人影,不由止步屏息。

園角邊是一排薔薇,還未到花期,幾個淡紅的花骨朵掩在葉叢中,那修長的身影就立在薔薇旁,雖天色未明,雖有些距離,雖隻是一道側影,但她知道那人是誰。

正因知道,所以她震驚。

墨藍的長袍未束絲絛,有些隨意的披著,墨黑的長發未束發帶,傾瀉滿肩滿背,那側臉的線條優美如畫,晨風帶起一絲墨發拂在臉頰,那平常因著端嚴而收斂的俊美此刻卻無忌的張揚,微垂的眼眸隱帶一絲惑人的邪魅,指間撚著一個花朵兒,似是眷念又仿是想要摘取,目光一片迷離,那側影竟分外的淒涼寂寥。

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那一刻,那句話便這麼無端的湧上齊雅心頭。

隱隱的一聲幽歎,便聽得淺淺的吟哦:“身有限,恨無窮。星河沉曉空。隴頭流水各西東。佳期如……”

那最後的聲音忽地淡去無法聽清,花骨朵兒終給掐斷了,落在那修長的手掌中,五指一攏,似有什麼便如那朵兒一般夭折。

那一刻,齊雅心口一緊,仿窺著了別人的秘密,而這秘密她卻是百般不願知的!

心頭忽然無法呼吸般的沉重,氣息便重了,驚醒了那人。

一轉身,一抬首,雖有刹那的驚鄂,但一笑,便依是那個端嚴有禮的君子神醫,剛才一刻恍如幻夢。

“齊姑娘起這麼早麼。”

“齊雅素來早起,倒實想不到君公子竟起得更早。”齊雅扯起一抹笑,移步入園。

近得身了,才看清那衣那發竟透著濕氣。

夜露濕衣不知,卻是為誰獨立風宵?

“起得早了便來園中透口氣。”君不壽神色如常,微一作揖,“君某失儀,暫且告退。”

“公子請便。”齊雅側身相讓。

君不壽轉身,才一抬步卻見廊角轉來一人。

三人一照麵,卻是神色各異。

“兩位好早。”喬從闕從容招呼。

“將軍也早。”齊雅垂首行禮,掩過那尷尬之色,“這是要回去嗎?”

“嗯。”喬從闕頷首,“今日帝都禦使該到了,要回去準備接駕事宜,半月後即是婚期,府裏還有許多事未籌備妥當。”說罷向一旁靜默不語的君不壽微微點頭即離去。

目送喬從闕的背影消失於園中,齊雅回首,卻見君不壽還忤在原地,麵無表情,長袖卻是無風自動。

一時間園中忽靜得可怕,便是早起的蟲鳥似也為什麼所懾而不敢鳴叫。

那一刻,齊雅卻隻是靜立,腦中千回百轉卻抓不住一點思緒,側目,卻是不知何時隱透青色的一張俊臉。

“啊嗬……”

長長一個哈欠忽地打破這令人窒息的靜默,長廊處幽香暗送,伴著那夢喃輕語,一個窈窕身影轉出,“你兩人怎如此早起,從闕走了嗎?”

烏發蜿延及足,羅衣半披劃地,煙眉霧眼,朦朧輕覷,正海棠半醒,風情正盛。

紅日悄露小半臉,淡淡紅暈灑落,迷離豔光,炫目奪神,不知是天還是人。

“哎呀!”朦朧鳳目倏地一亮,“壽哥哥,認識你近二十年,妹妹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如此風情模樣啊,嘖嘖,真讓妹妹動心呀……”

柔荑伸向那俊臉耳畔,想撩一縷墨黑長發,卻“啪!”一聲,手被狠狠拍落。

“淫蕩!”冷冷一語,風刮過,人已沒影。

園中那豔色奪人的美人呆愣愣的看著自己發紅的手背,再看看一旁也是一片訝異的齊雅大才女,再環視一圈花園,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剛才壽哥哥在這?”

齊雅點頭。

“他剛才打了我一掌?”再問一句。

齊雅點再次點頭。

“那兩個字是他罵我?”有些不信的問道。

“是的。”齊雅暗中歎一口氣。

鳳眸眨眨,然後瞬間射出一團怒焰:“君不壽!”

那一聲怒吼仿將整個紅顏閣掀翻。

“君不壽!你給我滾出來!你這隻大笨獸!你竟敢罵我!你竟敢那樣罵我!你別想活了!聽到沒,大笨獸,我要殺了你!我要煮了你!我要蒸了你!”

寧靜的早晨刹時一片喧鬧。

齊雅捂捂快要吼聾的耳朵,夾縫裏插進一句:“不是一向笑罵由人,這話又不是沒聽到過,怎的今日便動怒了。”

怒聲止了,鳳眸流轉,忽地掩唇嬌笑:“是了,是了,我怎會生氣嘛。”巧笑嫣然,嫵媚風流,剛才那一陣怒罵仿似出自別人,抬手撫發,滿是稀奇的道,“壽哥哥今晨怎如此大的火氣?”

齊雅暗自歎一口氣,道:“喬將軍昨夜留宿你……於此?”

赫紅顏眼一眨,看著她。

齊雅微微轉臉,似不好意思看著她:“你們雖婚期將近,但畢竟未拜堂行禮,你卻……卻和他……這樣實在有違禮法……”嚅嚅半晌終說完了。

赫紅顏看著她,猛的一陣狂笑,笑得齊雅半是莫名半是惱怒。

“齊雅。”半晌後止笑,目光淡淡的看著齊雅,“什麼‘有違禮法’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再在我麵前說了,我很不愛聽呢。”很平常的語氣,一雙波光灩瀲的鳳目此刻卻是淡淡的看不出絲毫情緒。

齊雅心底一寒。

紅顏多情,卻不知翻臉無情。

慕家堡那人曾麵色抑鬱的說過,原來真是如此。

“唉呀,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梳洗了,雅妹妹,呆會兒見。”一眨眼,又是那個笑語嫣然嫵媚風流的赫紅顏。

目送那嫋娜身影消逝於長廊盡頭,齊雅抬頭,萬道金光灑下,刺目的明媚。

“公子,你一早去哪了。”青涵忤在門前,一見君不壽馬上迎上去,銅盆一舉,“害我敲門半天,這水我剛換過,快趁熱洗了罷。”

“髒!”冷不防君不壽手一揮,便將整盆水打翻在地。

“公子?”青涵嚇一跳,看著腳下濕淥淥的地又看看莫名反應的公子。

水盆砰咚的響聲倒是驚醒了君不壽,回過神,看著一地的水漬,按住眉心:“再去打盆水來。”說罷即進門去。

“怪了。”青涵嘀咕一聲,轉身再去打水。

等青涵再打得水來,君不壽已穿好衣服束好頭發了。主仆兩人剛洗漱了,便聽得門外敲門聲,青涵開門,卻是紅顏閣的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