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穀,但凡是武林人便知,這是醫術冠絕天下的神醫世家君家之地,世代皆出若其名一般品性高潔的君子,遠避塵囂不問世事,但秉仁心俠義救治世人。不光如此,其家傳絕技“天雨針”更是響絕武林,至今未曾有人能在“梨花漫開”這一招下全身而退。是以,世人愛戴之餘也有一番敬畏,這君子穀便如一處聖地,無人敢隨便踏入,但,凡是傷患病者卻可出入自由。
春天,是百花爛漫之時,君子穀中自也是一番萬紫千紅之景,紅桃白李紫芍碧荷點綴得一派明媚鮮妍,再加那竹屋木樓吊橋小溪實如世外桃源。
“公子,信。”
清亮的嗓音響起的同時也推開了簡樸的木門,臨窗的書桌前一位年青公子正手捧書卷專心致誌。
“哪來的?”公子目光不離書卷隻是淡淡問一句。
“紅顏閣來的。”十六、七歲甚是伶俐的書童恭敬的將手中書信捧至公子麵前。
“紅顏閣?”那公子終於抬首,端正的眉微微一挑,目光看著書童手中那淡粉的透著幽香的信箋,然後移至書童那隱帶一絲笑意的臉上,道,“她又要成親了?”
“這是公子的信,青涵豈敢拆看。”書童青涵將信捧得再近一點,近到公子可以清楚的看到信箋上以眉筆描出的那朵黛青的桃花。
“她來信還不就是這事。”公子接過信直接拆看,看到最後眉峰微微一蹙。
一旁的青涵見公子看信後神色有異卻半晌不語不由問道:“公子,紅顏小姐信上說什麼?真的又要成親嗎?”
公子聽得青涵之言嘴角一陣抽搐,抬眸睇一眼:“嫁了四次,還是小姐嗎?”
青涵聞言吐吐舌頭,道:“今日喚蘇夫人,明日說不定要喚慕夫人,隻有喚紅顏小姐鐵定不會錯。”
“油嘴。”公子叱一聲。
“公子,紅顏小姐來信是成親還是有其它事呀?”青涵追問著,兩眼滿是希望的看著公子。
“哼,想出穀了是吧。”公子輕哼一聲,將信拋在桌上,有些冷淡的吐出兩字,“成親。”
“哦,那公子何時動身?”青涵聞言心花怒放,終於又可以出穀了,又可以看外麵的花花世界,當然更重要的是可以見到紅顏小姐了!
公子臉色一冷,道:“我幹麼一定要去?她又不是第一次成親,這禮我都觀了四次了,早盡了世交之誼!”
“咦?”青涵疑惑的看著自家公子,生氣了?
“嫁了四個丈夫,做了四次寡婦……”公子盯著桌上的信箋,端正的眉峰抽筋似的跳動,“竟然還敢再嫁!貞節、婦德……那女人簡直……”
“噗哧!”
公子正要對著信箋來一番正義之詞時青涵卻毫不給麵子的嗤笑出聲。
“青涵!”公子咬牙看著自己的書童。
青涵忍住笑,忍得兩腮都是酸痛的,“公子,你跟紅顏小姐講道德文章還不如對牛彈琴,至少那牛還不會反聲嘲戲。”
公子聞言冠玉似的一張臉便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煞是繽紛。
“公子若不去的話紅顏小姐會很失望很傷心的。”趕在公子發怒之前青涵緊來句溫馨話降火,“要知道自赫老爺去世後,小姐一直把您當她唯一的親人,要不她怎每次成親都親自來信請您去呢,這還不都是因為自小與您一塊長大情份,兩老爺臨死前的遺言可都是要您與小姐相親相愛和睦共處以繼他倆生死之誼的。”
跟著公子都十年了,哪能不知道他與紅顏小姐的前仇恩怨的,其實也沒什麼大的恩怨,紅顏小姐生性狂縱視禮法於無物,偏生公子卻是天性端嚴容不得半點玷法損德之行,所以自小兩人便不對眼,碰到一處不是爭便是鬥,沒一回安生和睦著的,偏偏兩老爺卻是結義的兄弟,情誼不是一般的深厚,時常攜家相往,兩人沒得法的隔上一陣子總會見麵,再怎麼不對眼那心裏頭總比一般人強些,再加老爺夫人去得早,公子還隻是個稚兒,赫老爺將之接往蒼雲山莊視如親子般養育,再後來赫老爺也去了,公子與小姐便是相依為命,所以任是兩人天性不合,可這命運已將兩人綁著一處作了親人。
“青涵,難怪她這麼疼你,這麼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可不就是她中意的嘛。”公子臉上浮出淡淡的笑,點漆的眸子中卻了無笑意,“隻是我爹死時你還沒進君子穀吧,這遺言你難道是從閻王殿那聽來的?”
“嘻,公子,這不都是平日聽田三叔他們說得多了嘛。”青涵嘻嘻一笑,滿臉的討巧。
“哼,我看你這次就留在紅顏閣不要再回君子穀了!”公子冷哼一句。
青涵聞言更是眉開眼笑了,果然還是去的呢。
“公子準備何時動身?”
“明天。”公子簡短吐出兩字便重新拾起書本。
“那青涵現在就去整理行裝。”青涵趕忙退去,走到門邊又問一句,“公子,要不要備‘碧落草’?”
公子翻書的手一頓,片刻後才輕道:“帶一株罷。”
“好的。”青涵帶上門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邊想著:公子就是嘴硬,明明很關心紅顏小姐,要不小姐每次成親時他怎肯將這千金難求可起死回生的靈藥“碧落草”作禮贈給小姐夫婿呢,可偏偏呀,見了不是訓就是貶,總不肯說句好聽的,真難為江湖上還讚他“芝蘭玉樹、謙雅君子”呢,小姐麵前,公子哪裏謙遜著了。
當一室寧靜重還時,公子的目光卻瞟向了那淡粉的信,不解煩愁的春風從窗外拂進,將信箋拂得微微一動,倒似那人輕淺一笑。
抬手撿起信箋,看著那朵黛色桃花,長長一歎:“我君不壽前生作孽,今生識得你!”
說著惱意忽生,將信箋一摔桌上,指著那朵桃花仿佛是指著那個人,恨恨道:“禍水!禍水!你到底還要害幾人?!”
華州曆來是繁華之都,也是盛出美人之地。從昔澤初年那於亂世中傾倒朝晞帝的純然皇後到祐玄年間那個才慧冠絕折盡天下男兒的蕭玄再到英華年間那個傾國不睬孤芳自賞獨冥梨花塚的東未明,都是麗絕人寰豔冠九天的美人,也都生於華州,是以華州人最引以為傲的不是它的富冠皇朝,而是它出過如此之多盛名如此之遠的美人。
隻是那些美人雖美但都已是昨日黃花化歸塵土,今人也隻能在追古之時唏噓感歎一番,已不能令人鍾情心動,實是憾之。幸而今華州又出一美,無人談及之時不是色授魂與不辯南北東西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