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桐說:“這個柳總,在外麵聽了些什麼嚼舌頭的話?我有那麼恐怖嗎?嚇得你都不敢見我了?太誇張了吧?”
柳絮說:“沒有沒有。隻是我一介草民,見了領導心裏免不了打鼓,尤其是見了您這種形象高大的領導,好有壓力的。”
賀桐一笑,說:“倒是看不出來,何秘也是領導,你就不怕他?”
何其樂說:“她不怕我,我怕她。柳絮的舞跳得好,十年前我就是她的‘粉條’了,我跟柳絮還有一層關係,賀副院長你猜得到嗎?”
賀桐又是一笑,說:“你們倆串通好了吧?柳總也要我猜,何秘也要我猜,看來下次跟你們見麵之前要準備兩顆腦袋,否則轉不過彎來。”
柳絮笑道:“不可能,都說法官的腦子最好使了,有什麼事情能考倒我們的院長大人?”
何其樂也一笑,說:“是呀,賀副院長言重了,我跟柳絮的關係可不一般,她是我太太中學和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兩個人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的。”
賀桐說:“何秘這話容易產生歧義呀,是柳總和你太太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還是你們倆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
柳絮臉一紅,伸出右手就朝賀桐打過去,落在身上卻變成了輕輕地一拂,說:“我剛才還好怕院長大人的,現在一點都不怕了,原來院長大人也這麼壞。”
賀桐是聰明人,何其樂進門之前,柳絮要說他壞,說一百次他都會照單全收。現在當著何其樂的麵這麼說,盡管仍然是柳絮的權利,可他要不謙虛一下,就會很不妥當,於是趕緊抱拳分別向柳絮和何其樂拱了拱,說:“得罪了得罪了,權當一個玩笑吧。”他停了停,繼續道:“今天咱們三個人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是緣份,何秘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柳總要有什麼事,找我就是了,不用客氣。”
何其樂說:“有兩種人說這種話讓人心裏發虛,一種是醫生,還有一種就是你們做法官的,需要找你們的時候,好象都不是什麼好事兒。”
柳絮說:“才不哩,院長大人這話我就喜歡聽。酒還沒有上,讓我先以茶代酒,先敬院長大人。”說著站起來,端起了茶盅。
賀桐也站起來,端起了茶盅。柳絮舉著茶盅伸過去,在賀桐荼盅下沿輕輕地碰了一下。賀桐趕在柳絮開口之前說:“這茶喝了,就不準再叫我院長大人了,分生,叫賀桐,或者叫賀哥,怎麼樣?”
柳絮說:“行。一切盡在不言中。”
茶本來是用來品的,柳絮把細長的脖子輕輕一揚,搶先象喝酒似的幹了,頭微微仰起來,笑吟吟地望著賀桐,賀桐也緊接著幹了,稍微誇張地嘖了一下舌頭,說:“這茶不錯,入口清淡,回味醇香,真的不錯。”
氣氛一下子就融洽了。
柳絮要上XO,被兩個男人攔住了,都說自己人,就別講那個排場了,浪費錢。
鮑魚是現做的,包廂門半開著,兩個穿著白衣戴著白色高帽子的大廚有條不紊地操作著,象製作一件工藝品。柳絮訂的是四頭鮑。這種現做現吃的鮑魚,大廚火候的把握最見功夫,它不象煨製幹鮑那樣耗時間耗工夫,但時間短有時間短的風險,短一分則帶腥,長一分則太韌,對廚藝要求極高。
作為女人,柳絮對廚藝非常感興趣,曾幾何時,她最大的理想,竟是為黃逸飛煲世界上最靚的湯,隻可惜那家夥沒有這種口福。
大廚把湯汁調好了,用一隻小碗盛著,通過服務小姐端進來,讓客人試試味。何其樂和賀桐都示意柳絮代勞。柳絮蘭花著手指,用湯匙撈了一點點,放到唇邊嚐了一下,說:“再稍微加點薑汁吧。”等小姐領命走了,便把頭稍稍偏向何其樂一點,問:“崽崽怎麼樣了?”
這是她和何其樂之間的私人話題,崽崽是前不久柳絮送給邱雨辰的薩摩耶雪橇犬,名字是他們三人一起取的。
何其樂說:“雨辰喜歡得不得了,到哪裏都帶著它,遇到不能帶的情況,就有點六神無主了,象惦記兒子似地惦記著,總是安不下心。”
柳絮說:“讓她先訓練一下,等到你們生兒子的時候,就有經驗了。”
等賀桐清楚了他們是在談狗,便也加入了進來,說薩摩耶有孩子般天真無邪的容貌,象個微笑的天使,喜歡薩摩耶犬的人,一般來說,外表都很美麗,內心則很單純,很寬容,碰到事情總是以一種樂觀的態度來對待,即使麵對失敗和挫折,也能麵帶微笑。大概賀桐自己也感覺到了,這段話有點象背書,便側身對何其樂說:“何秘,你有柳總這樣的朋友,又有一個喜歡薩摩耶犬的太太,你好福氣呀。”
何其樂抿嘴一笑,又很快地看了柳絮一眼。
柳絮回望著他,也是抿嘴一笑。
賀桐把兩個人的這個小動作看在眼裏,清清嗓子,接著說:“不過,薩摩耶屬於中型犬,是一種伴狗。喜歡大中型犬的人和喜歡養小寵物的人,心理狀態是不一樣的,前者可能缺乏安全感,後麵一種人卻可能有一種控製欲,希望周圍的人都圍著他轉,聽說慈禧太後隻喜歡京巴,這種狗乖巧得很,總是跟在你後麵搖尾乞憐。”
賀桐說話時,柳絮很專注地看著他,他剛一說完,馬上接囗說:“沒想到賀……哥知識這麼豐富,口才這麼好,說起狗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賀桐說:“我家裏就養了一條臘腸狗,體味重得很。別人到我們家裏去,我太太總是搶先自嘲,說我們家最有味道了。狗通人性,通過狗可以更好地了解人。”
柳絮說:“賀哥你自己分析過沒有,你養臘腸狗證明你是什麼心理狀態呢?”
賀桐笑著說:“不關我的事,我們家的狗是我老婆要養的,我煩得要死。”
柳絮若有所思似地點點頭,很理解的樣子。這時鮑魚上來了,又配了一些潮州小吃,三個人便埋下頭來,心無旁鶩地忙於手上和嘴上的工作。
何其樂急著趕回去,所以最先吃完。他用麵巾紙擦了擦嘴角,對賀桐說:“有件重要的事差點忘了,海風書記到你們院裏檢察工作的事,明天要見報,有兩張照片想征求賀副院長的意見,請幫忙挑選一下,看用哪一張。”說著從公文包裏拿出那兩張照片,用無名指和中指夾著,越過柳絮遞給賀桐。
賀桐也正好吃完,忙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和手,雙手伸過來接了。
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如果從賀桐的個人角度來看那兩張照片,優劣一目了然。第一張照片,省高院鄭院長和陸書記並排站著,陸書記雙手抱在胸前,正在傾聽打著手勢的鄭院長的彙報,賀桐在陸書記和鄭院長肩頭後麵露出了一張小臉兒。第二張照片是在執行局拍的,鄭院長和賀桐一左一右地簇擁著陸書記,陸書記在作指示,一隻大手半懸在胸前,身體似乎更靠近賀桐一點。
賀桐看完了,也用兩根手指頭夾著回遞給何其樂,一笑,說:“這種事哪裏輪得到我插嘴?何秘早已經有主張了吧?”
柳絮有點好奇,瞅瞅賀桐,又瞅瞅何其樂。
何其樂還沒來得及把照片放回包裏,略一猶豫,還是把它遞給了柳絮。
最近省高院出了點事,有個打二審的農村婦女在大門口喝農藥死了,影響很不好。這也是陸書記視察省高院的原因之一。鄭院長這段時間情緒不是很好,放出話來想調到司法廳去。
柳絮看過了照片,也不說話,遞回給何其樂。
何其樂把照片收回到包裏,望著賀桐笑笑,點點頭,說:“今天海風書記聽了你的彙報,印象很深。現在法院的門越來越難進,和老百姓的關係倒是隔離開了,可是法官和關係戶的關係卻無法隔離開,這話從你這個當院領導的嘴裏說出來,很不容易呀。你關於為了整治腐敗,必須用嚴曆措施建立法官與當事人之間的隔離帶的想法,海風書記是點頭認可了的。”
何其樂說這番話時,賀桐微微向他側著身子,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等何其樂說完了,他把臉轉向柳絮,說:“剛才我和何秘都犯了一個錯誤,你知道是什麼嗎?”等柳絮張大眼睛搖了搖頭,賀桐繼續道:“就是沒讓你上酒。來,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謝你提供了一個機會,讓我認識了一個知音、一個忘年交。怎麼樣,何秘,可以這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