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鍾左右,柳絮撥通了何其樂的手機,等嘟嘟嘟地響了三聲,又把它摁了。她把手機擱在大班台上,愣愣地望著它出神,等待著何其樂反撥過來。
柳絮每次要找何其樂都是這樣,生怕他不方便。為此,何其樂還說過她,說她把他的手機當擴機用。柳絮總是抿嘴一笑,隨他說,卻從來不去改正。
柳絮和何其樂的關係有點說不清楚。不少人都以為他倆關係曖昧,比情人關係遠一點,比朋友關係近一點。反倒是何其樂的老婆邱雨辰不這麼看。邱雨辰一幅傻人自有傻福的單純樣兒,作為中學和大學同學,她太了解柳絮了,知道她跟何其樂怎麼也不會折騰出什麼事來,甚至一有機會就開他們倆的玩笑。至於柳絮的老公黃逸飛,倒是經常酸不溜秋地把他倆的事掛在嘴上。柳絮把黃逸飛狠狠地罵了一頓,說我不管你的齷齪事也就罷了,你再往我身上潑髒水,有你的好果子吃。黃逸飛以風流才子自居,三天兩頭換小情人,內心裏對柳絮三分敬七分怕,見柳絮真發火,哪裏還敢呈口舌之利?
其實,柳絮和何其樂的關係還真是簡單,雖然兩個人都很看重對方,但在感情上,就像兩股道上跑的車,走的不是一條路,也象兩條平行的鐵軌,相互依存,卻從來沒有過交叉。
一般來說,柳絮摁斷電話不久何其樂就會把電話反撥過來,如果碰上他在開會,也會很快給她回個信息。
這次也是這樣,沒過半分鍾,柳絮的手機響了,何其樂先在電話裏笑了一聲,說:“你先別急,我呆會兒再給你電話,好嗎?”
柳絮“嗯”了一聲,等何其樂先掛了電話,才把手機摁了。知道何其樂這時還不能定下來,心裏便有點莫名奇妙地發慌。
她今天有個重要的飯局,約了好久才約上對方,她想讓何其樂坐陪。
作為省委書記陸海風的秘書,柳絮知道何其樂其實也是身不由已的,一般的事,也不會去麻煩他。但她今天要請的客人很重要,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常務副院長賀桐,如果何其樂不能到場,這頓飯就吃不出什麼特別的意義,搞得不好還會節外生枝。柳絮運作這件事差不多一個星期了,早已給何其樂透了信,當時他按照一貫的做法表了態,說我盡量爭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差不到五點了,何其樂那邊還沒有消息。
柳絮想給何其樂發個信息,催一下,終於忍住了,柳絮一般很少給何其樂發信息,有什麼話直接就在電話裏談了,生怕何其樂接了信息忘了刪掉被邱雨辰看到,鬧出不必要的誤會。其實柳絮的那部手機是專門為何其樂配的,那個號碼也隻有他一個人才有,是她跟他通話的專線。柳絮很看重跟何其樂的關係,盡管他倆一個月難得聯係一、兩次。
何其樂沒來電話,坐在大班椅上的柳絮隻好繼續發呆。發呆是一種思維短路,眼睛望著什麼其實是視而不見,腦子裏好象在想什麼,其實隻是一片空白。
她的眼光落在正麵牆上掛著的一幅波墨鬥方上,那是黃逸飛的手筆,畫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紅荷,荷梗上立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翠鳥,下麵是幾尾歡快的遊魚。
柳絮認為黃逸飛執意將這樣一幅畫掛在她的辦公室,不是別有用心,就是用心良苦。他是想讓她出淤泥而不染嗎?還是想讓她做捕魚的翠鳥?或者成為自由遊弋的小魚?在柳絮看來,和黃逸飛從相識到結婚,簡直象做夢一樣,懵懵懂懂的。夢醒得也很突然:幾年以前,說不清大半夜還是大清早,派出所的電話打到了家裏,說黃逸飛因為嫖娼被抓了,要她帶了錢去撈人,當時柳絮離預產期不到一個月。事後她怎麼也沒有想清楚,為什麼沒跟黃逸飛離婚。
柳絮的目光被蟄了一下似地從那幅畫上移開了,遊離著還是落在了那部手機上,那是一款這幾年比較流行的三星,滑蓋。上次見到何其樂,他還拿過去擺弄過。當時他倆在廊橋驛站茶坊裏喝茶。他一邊擺弄手機一邊望著柳絮一笑,卻也沒有說什麼。那款手機要說有什麼特殊,便是何其樂送給柳絮的三十歲生日禮物。柳絮本來是要拒絕的,剛說了半句話,見何其樂陰了臉,便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她不想欠他的人情,便給他買了一個都彭的公文包。她本來是打算給他買條領帶或者皮帶的,又怕自己太僭越了。就那樣柳絮心裏還老不安,後來幹脆硬拉著邱雨辰去了一趟寵物市場,花六千塊錢為她買了一條三個月的薩摩耶。
也虧了柳絮,能夠把跟何其樂的關係這樣別別扭扭的維持十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