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飛看到米希兒的頭一句話就是,“我一定認識你!”
他的手指都快戳到米希兒的鼻子了,米希兒覺得這個人很沒有禮貌,起碼是很粗魯,因為他很快把這個手指收回去開始挖鼻孔。
當時米希兒正在第七中學的操場和一個女同學打羽毛球,燕子飛的行為讓她覺得很沒有麵子,飛起修長的美腿就朝燕子飛踢去,罵道:“燕子飛,你要泡妞也要想點新鮮的詞彙,今天我已經是第十三遍聽你這句話了!”
夕陽下被映照得紅彤彤的燕子飛痛得齜牙咧嘴,一臉無辜地咕噥:“可是我就是覺得我在哪見過你,我一定認識你。”
米希兒捂住耳朵,誇張地叫道:“救命啊。”
燕子飛沒有撒謊,他的確覺得米希兒很麵熟,腦子裏有關她的記憶好象藏在某個死角,找來找去找不出來,甚至有次午睡的時候,朦朧裏幾乎將她的名字喊出來,然而清醒時卻又一點也不記得了,她原來肯定不叫米希兒,她到底是誰?
燕子飛記得頭一次見到米希兒是半個月前,當時他心血來潮想加入學校的科幻社。科幻社偏安學校一隅,和女廁所比鄰而居,燕子飛推開一扇貌似廁所的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腦袋,這腦袋位於一張很有年份的辦公桌後麵,紮著兩個可愛的犄角辮,燕子飛嘴一張,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那女孩撲閃撲閃地看著他,然後燕子飛就冒出這句話——“我一定認識你!”
結果當然是入社沒入成,還被此科幻社唯一的社員米希兒打得抱頭鼠竄逃出來,把準備進門的慕容春水社長一下子撞到了女廁所裏麵去,引起一連串尖叫。
燕子飛對很多人講起過這份苦惱,大多數同學嗤之以鼻,嘲笑他泡妞手段的低劣,極少幾個要好的則安慰他,說什麼“腦袋偶爾壞一下是正常的,不要往心裏去”,什麼“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記不起來是正常的”,還有的更幹脆,說不如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燕子飛在心中將這些理論一一駁斥,腦袋要壞就壞,什麼叫偶爾壞一下!世界上相似的人的確不少,可是和我看到米希兒那種熟悉的感覺不一樣啊,那是朝夕相對的感覺,對!就是朝夕相對,她某段時間一定曾和自己朝夕相對,自己能想起來的有過朝夕相對時光的人也沒有一個長相和米希兒相似的啊。
難道是自己失憶?或者原來的記憶被擦除掉了,被換成了別的記憶?燕子飛忽然想起了某些美國大片的情節。難道自己是任務失敗的聯邦特工?!太離譜了!從小到大,生活裏的點滴細節都曆曆在目,不大可能是偽造的記憶。可是這麼熟悉的一張麵孔,怎麼就想不起她是誰呢!
燕子飛變得愛看書了,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欣喜地發現他這個轉變。放學了不像以前一樣朝網吧衝,而是一溜小跑鑽到學校的圖書館,每次都是半個小時後捧著一本厚厚重重的書從圖書館大門出來,低著頭一路讀到家。看他額頭上紅包疤痕不斷,據說是因為馬路邊的電線杆太多了。
圖書館管理員黃小天同誌預言:我校將來必出一個腦科博士!
燕子飛翻了那麼多人腦和意識方麵的專著,把自己攪成了一團渾水,最後在幾千萬字裏提取出兩個字:屏蔽。
人如果經曆了某種心理承受力承受不了的事情,會自動在潛意識裏把有關這一切的記憶屏蔽起來。某本專著上是這麼說的。
燕子飛想是不是我和米希兒之間有那種讓雙方承受不了的事情發生,因此我屏蔽了這段記憶,她改名換姓?什麼事情有這樣的威力?我殺害了她的父母?燕子飛搖搖頭,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他見過她的父母。那麼她殺害了我的父母?顯然不可能,我的父母活得比我都好。還有什麼事情可以發生呢,強奸?燕子飛捏著自己的大腿,暗罵自己的齷齪念頭。
但也許就是強奸呢,她那麼好的身材,而且還……
“燕子飛!”語文老師微笑到底叫著聚精會神思考的燕子飛,燕子飛懵懵懂懂地站起來跑到前麵,接過老師的粉筆做黑板上的一道填空題,魯提轄,空格,鎮關西。燕子飛不假思索,在空格處填下“強奸”二字,頓時教室裏哄堂大笑,語文老師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燕子飛兩耳不聞窗外事,停下手中的筆仍舊苦苦思索。
不可能是強奸,我燕子飛雖然好色,卻還沒卑鄙到那種程度。難道我和她是失散的兄妹,在娘胎裏朝夕相對了十個月,一出生就失散了。那麼有兩個可能,一是我的父母不是我親生父母,一是她的父母不是她親生父母,這個想法有商榷的餘地。燕子飛一興奮,提筆又在“鎮關西”後麵寫下“兄妹”二字。
課堂已經沸騰得不像課堂了。
“燕子飛,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老師咆哮。
“這孩子心理有問題。”在辦公室坦白完自己的苦惱和理性的分析後,所有的老師一致得出這個結論,並齊用憐憫的目光溫柔地射擊他。燕子飛再次產生一種幻覺,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存在?人生好比一場夢,夢境是才是真實的人生,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就容易解釋得多了,他或者在夢的世界裏和米希兒有過朝夕相對的時光,現在她不認識我,因為這整個世界隻是我幻想出來的。
可是我沒理由不認識她呀,燕子飛依舊無法說服自己。繞來繞去他的想法又回到屏蔽上,一定是自己丟失了某段記憶,我得把這記憶找回來。
在鑽了兩天的圖書館之後,他知道了一種叫做催眠的方法。
有很多先例說明催眠是打開潛意識的萬能鑰匙。
燕子飛四處打聽,結果從鄰居的四舅嫂那裏知道她有一個遠房親戚,是她表弟的姑父的侄子媳婦的大嫂的兒子,這個人據說認識一個催眠大師。燕子飛趕緊問這個人是誰,鄰居的四舅嫂告訴他,這個人叫做慕容春水。
我靠,人生何處不相逢!
“喂,叫什麼救命。”燕子飛捅捅米希兒撰在手中的羽毛球拍,“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米希兒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側臉笑道:“啊?我沒聽錯吧,你原來還會說別的話。”
燕子飛道:“我就是因為覺得我一定認識你,所以才來找你幫這個忙。”米希兒把球拍一扔,仰頭居喪道:“上蒼啊,請你開開眼,用雷電劈死這個人吧。”
燕子飛一本正經道:“你有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某天你在大街上走,忽然覺得前麵一個人好熟悉,追上去想叫他的名字,卻又硬生生停住自己的腳步,因為你也不記得他叫什麼了,然後就懷疑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米希兒受他的語氣感染,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好……好象有。”
燕子飛:“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你就不覺得自己的記憶不完整嗎?”
米希兒:“我哪有空想那麼多!你說的一定認識我不會就是指這種感覺吧。”
燕子飛:“原來人人都有這種感覺,好奇怪,你怎麼沒點好奇心呢,虧你還是科幻社的人。”
米希兒:“入科幻社為什麼要有好奇心?”
燕子飛氣憤地道:“沒好奇心怎麼能解決問題!”
和米希兒打羽毛球的女生跑過來拍拍燕子飛的肩膀:“誰說她沒有好奇心,她的好奇心全給了慕容春水了,呆瓜,你沒份了!”
燕子飛氣呼呼地道:“我正要找慕容春水。”那女生笑嘻嘻調侃:“啊呦,兩個情敵要打架!”
米希兒擰了下她的腮幫,說去你的少亂說,轉頭問燕子飛:“原來你找春水社長啊。”
燕子飛道:“也不是,是想通過他找一個催眠師。”
米希兒嘿嘿笑道:“你通過我找春水,通過春水找催眠師,好大的工程啊,對了,找催眠師幹什麼?”
燕子飛道:“我想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麼熟悉,我一定有被封存的記憶,你也一定被封存了一段記憶,我一定認識你。”
米希兒笑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無聊,真受不了你,社長應該還在辦公室,我帶你去就是了,不過不準再說那句話!”
慕容春水雙腳翹上桌子,半躺在椅子上看一本叫做《胡西東傳奇》的書,米希兒走到他麵前這家夥連頭也不抬。米希兒柔聲道:“社長,上次把你撞進女廁所的那個人來了。”
燕子飛料不到她的語氣居然可以綿軟溫柔成這樣,大有醋意。慕容春水依舊不說話,米希兒小聲道:“社長不舒服嗎?……要是不想看到這個人我馬上把他拖走。”慕容春水一聲不吭,燕子飛冷笑,果然有一腿,這王八蛋怎麼這麼拽,人家美女如此低聲下氣他怎麼可以不聞不問,叫人齒冷,叫人寒心。
燕子飛很氣憤地走過去拿開他的書,忽然發現慕容春水原來閉著眼早就睡著了。心道:說他認識催眠師應該不錯,捧著書都能睡得這麼有質量。
米希兒在後麵捂住嘴輕呼:“哇,慕容社長睡覺的姿勢好別致哦,好有型的泡司。”
燕子飛心說去你媽的這也算有型,老子睡覺比他有型一百倍,隻可惜你看不到。照著慕容春水腿上就是一拳,慕容春水雙腿一縮,睜開眼睛。燕子飛一拳打在桌麵上,疼得不住撫mo拳頭,不服氣道:“你怎麼知道我出拳。”燕子飛斜瞄他一眼,冷冷地說:“感應。”
米希兒不住拍手:“哇,社長你好邪門,好厲害啊!”燕子飛肚子都快氣炸了,什麼時候邪門也變成了讚美詞,瞧這小子一副高手的樣子,其實多半沒睡著。
米希兒拍了半天頭,忽然醒悟過來指指燕子飛說:“社長,這小子找你有事。”
慕容春水淡淡道:“小子,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