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也不知是身下的火炕太過火熱,還是晚膳太過豐盛積了食,陶然烙餅一般在炕上翻過來掉過去的,怎麼也睡不著;她便將白天的事兒又重新在腦海裏回放了一遍,想起母親待她那般與過去不一樣,心頭不免又有些恍惚。
她不是早就想通了,母親不愛她也沒關係,對她再不好也沒關係,隻當將前世那一條命還給母親了麼?怎麼如今母親稍微待她好一點,便覺得自己一直的渴望竟好似得到了滿足?
更別說方才沒睡下之前,楊媽媽便偷偷告訴她說,母親之所以待她不同以往了,是因為很多人都替她說了許多的好話,比如祖母父親乃至樊媽媽……而不是母親自己想通了;既如此,母親的慈祥溫和還是有可能隨時變臉的,她這麼容易知足到底為何呢!
看來人的一世果真是缺什麼便渴盼什麼,即便再怎麼告訴自己說自己不在乎也是一樣的,陶然在黑暗中皺眉苦笑。
“姑娘怎麼還不睡呢,是睡不慣這大火炕嗎,要不要媽媽給你加個褥子?”楊媽媽的聲音在火炕另一頭傳來。
這個東廂房的房間不比京城,臥房裏隻有一大麵占了房間一半的火炕,想到楊媽媽比紅霞年紀大得多,睡一睡火炕會更舒服,陶然便留下楊媽媽上夜,將紅霞打發去跟於氏的幾個丫頭擠一擠。
“我覺著這火炕還挺熨帖的,正好坐了十幾日的馬車總覺得腰酸,剛好烤一烤。”陶然輕笑著回答楊媽媽。
楊媽媽半晌沒做聲,終於是歎了口氣:“姑娘是在想事兒吧?是想不通太太怎麼變了個人一樣?”
陶然也不隱瞞:“媽媽說的是,我確實一直都沒弄明白。”
她倒是也告訴過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母親是她的親生母親,待她好也是應該的。可她中午就到了,直到臨出正房回來安置前,母親都不曾問過嫣然如何,這可就奇怪了不是?
嫣然不是隔三差五就給母親寫信的麼,就算母親有了磐哥兒,也不至於就將嫣然忘到腦後頭去吧?
楊媽媽聽她這麼說罷,又歎了口氣,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如果說三太太是因為顧忌老夫人和三老爺,才對姑娘這麼好,那三太太為何過去反而不顧忌;如果隻是因為樊媽媽替姑娘美言了很多次,樊媽媽過去做什麼去了?當年三太太苛待姑娘,樊媽媽不也是個幫凶麼?
“這十幾日為了安全起見,每天投宿住的都是驛站,睡也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到了綏中,姑娘還是別多想了,先睡覺要緊。”良久之後,見陶然也不出聲,楊媽媽便輕聲道。
陶然輕輕答應了一聲,稍傾便聽得楊媽媽那邊微微響起了鼾聲。又在黑暗中兀自苦笑了一下,陶然便瞪著眼重新出起了神——祖母既是交代她早早打發母親帶著磐哥兒回京,明兒一早便告訴母親吧。
如此一來她也不用為母親待她這般不同再糾結什麼了。等母親走了,她便安心的等著穆桓來接她,早早到遼東見到父親也省得彼此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