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侯府二姑娘嫁給了康王,雖說是被逼的,但沒有為君死節,皇帝回來後,直接削了他的爵位,下了詔獄。後來,謝貴妃以過世的大皇子求情,好歹留住了他一條命。東平侯是讓韓王殺的,他一死,催債的擠滿了門,聽說如今要賣祖宅了。還有鎮國公也是韓王殺的,皇帝賜諡號‘勇武’……倒是朱雀大街沈氏,還是一門榮耀。老沈相死在泗州,賜諡號為文忠。柔真郡主死在濠州,被追封為柔真公主,諡號‘勇’。柔真郡主唯一的女兒也被封為安福縣主。前些日子,老沈相與柔真公主同時出殯,沿途人家都設了路祭,哭聲動京城。”
陰陽先生不以為然地說:“若真是一門榮耀,怎麼反而取消了晉王與沈姑娘的婚事,沈相丁憂也不奪情?”
大漢說:“你不知道沈相被韓王割了兩隻耳朵,如今耳朵不太靈光了。至於沈姑娘至純至性,要為柔真公主和老沈相守孝三年,晉王老大不小,總不能讓他一直不成親吧?所以取消婚約,另選佳女。”
陰陽先生搖頭說:“別隻看表麵文章,好多事不過是做出來給咱們老百姓看的。沈姑娘雖要服孝,官家也可以下旨奪情。我同你說,之所以取消沈姑娘與晉王的婚事,一是因為晉王不願意娶她,二是因為沈姑娘被薊奴裏擄去過。至於封她為縣主,不過是遮人耳目罷了。這種華而不實的榮耀再多又有什麼意義?骨子裏的榮耀才是真的,象京西阮府,那阮大老爺從前就跟韓王過往甚密,韓王篡權期間也常有往來,這回這麼多人下詔獄,他獨獨幸免,你當他是運氣好呀?”
大漢也不客氣地說:“那個阮侍郎不過是庸材,狗屁不是的玩意兒,他有屁個榮耀,京西阮府去年就倒了,侍郎夫人出殯時,哪個世家名門設了路祭?”
陰陽先生嘿嘿冷笑,說:“人家是庸材沒錯。可架不住人家有兩個好女兒,一個如今在宮裏正當寵,都晉位妃子了。另一個眼看著也要嫁給晉王了。”
掌櫃見他們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忙打圓場:“兩位,兩位,莫為了他人的事情著急上火。說起來有樁事,我一直很好奇,去年初有個說書先生在我客棧裏住了好久,說京西阮府的五姑娘在玉虛觀裏為母修行,怎麼後來那個五姑娘忽然出現在濠州城裏呢?”
陰陽先生說:“兵荒馬亂,命如浮萍,飄到哪裏就是哪裏,有什麼可奇怪的?”
這一句話說得好多人都感傷了,大漢也正色說:“沒錯,亂世人不如犬,至尊貴如皇後也不是讓一把火燒死了,百年玉虛觀也化為廢墟。”
茶葉商人好奇地問:“皇後娘娘怎麼死的?”
大漢說:“韓王宮變,皇後生著病,沒能跟著太後一起逃出京城,被韓王送到玉虛觀出家。後來玉虛觀讓人一把火燒了,她就活活燒死了。”
“兄台你又錯了,不是皇後生著病,而是皇後受了趙將軍的牽連,差點被廢。太後帶著嬪妃逃出京城時,壓根兒沒有知會她,她才落入韓王之手。如今倒是因為她的死,皇帝再度起用趙將軍,保康趙氏指不定又能榮華一時。”這回陰陽先生雖反駁了他,口氣柔和很多。
大漢卻不領他的情,咄咄逼人地說:“你知道的都是真的,別人知道的都是假的,你當你是何許人?天王老子不成?”
陰陽先生撫著胡須搖搖頭。
“說起真假,我濠州親戚說了好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坐在角落裏一直沒有出聲的青年男子說,“他說,濠州城之所以守了一個月,是因為阮五姑娘一開始把震天雷埋在地裏炸掉敦律賀的幾百輛拋石車。她還說,柔真郡主去城頭根本不是給士兵遞送戰材。她是想殺阮五姑娘,都把她從城樓推下去了,結果好人有好報,阮五姑娘隻是受傷,倒是她讓北戎的流矢給殺了。他還說,沈相一大家子被薊奴裏擄走,是阮五姑娘親自去談判,用北戎俘虜換回來的,結果柔真郡主還恩將仇報。”
大漢說:“阮五姑娘在濠州城裏身先士卒、捐獻軍糧這些事大家都聽說了,太後也下過慈諭嘉獎。不過柔真郡主這事沒聽過,應該不會是真的,否則皇帝還要追封她為公主,還要封她女兒為縣主?”
陰陽先生哈哈大笑著說:“這就是你不懂,不過是些遮掩耳目的伎倆。柔真郡主一個宗室女兒,在城頭殺自己恩人,傳揚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不屑?至於沈姑娘被封為縣主,不過是對她被退親的補償。朝堂上向來是說一套做一套,搞得花裏胡哨,落不到實處也是枉然。如今北戎人都在傳,阮五姑娘是咱們大周明珠,你當這話傳著玩的?有心人的利用罷了。”
幾番被他搶白,大漢不服氣,擼著袖子還想爭一下。
掌櫃忙打圓場:“這世間的事情向來是眾說紛紜,孰真孰假,也隻有當事人清楚。咱們說三道四,不過圖個口頭痛快,何必因此傷了和氣?京城裏那些大家族,起起落落跟潮水一樣,漲潮時氣勢洶洶,退潮時一泄千裏。真榮華也罷,假風光也罷,那都是他們的事。咱們小老百姓踏踏實實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雖不能跟他們一樣錦衣玉食前呼後擁,但勝在日子平安和順。”
大家紛紛點頭說沒錯。
夜已深,大堂裏的客人罷了夜聊,吹燭休息。
二樓的房間裏,女兒低聲說:“可算是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