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後記(1 / 1)

值得回首的這多半生,命運使我不斷地陷落在曆史斷層的震動和埋沒之中,沒有享過多少安生日子(童年少年時期除外)。近十年以來,才活得寬鬆散漫一些,生命漸漸地進入了一片空曠和蒼茫的“散文”境界;姑且把這個人生的境界歸屬於“散文”,這是因為它分明不是什麼文體的領域,而是一種生存狀態。生命變成了一脈沒有岸沒有河道的流水,棄離了常規,不可能彙入某條大河,更入不了浩翰的海。近幾年寫的詩越寫越近似散文,而寫的散文又越寫越像詩了。文體的界限和做人的規矩逐漸淡化,也可以說是淨化,於是生命和創作體驗到了再生和上升的喜悅。

人已活過七十,才覺得真正到了“而立”之年。這種生命體驗決不是老得糊塗了,近十多年來的確是我一生之中最為清醒的時候。五六年前,我寫過一篇古怪文章,題目叫《散文這個鬼》,已經頓悟到了這一點,我好像成為一個民間傳說的“二世人”(經曆了兩農人生)。前不久我在寫給詩人呂劍的一封信裏,也談到了我的這些入佛入道的話:“偉大的曆史,偉大的苦難,把一切肮髒和醜惡都經過清洗淨化為高尚而清白的境界。”我還相信,具有這個生命狀態和創作境界的絕不是少數人,何止成千上萬,這是一個多麼美好而莊嚴的曆史現象我將這本文集取名為《散生漫筆》,高興了好幾天,這是我最得意的一個書名。書中所收五十篇文章中有四十一篇沒有入編過集子,需要特別說幾句的是第五輯的七篇文字,她們是我在“文革”後期湖北鹹寧文化部五七幹校的習作,是真正的習作。當時我完全處於失語狀態,不曉得屬於自己的文字(不論詩還是別的文章)該如何下筆。當時寫了一首詩《鷹的誕生》,寫得十分地艱難也十分地幼稚,每個詞語仿佛都是自己新創造的,比鷹下一顆蛋還要艱難。但是,每寫一個字也有鷹下蛋的那種預示著生命飛翔的喜悅。希望大家不要見笑。

一九九八年五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