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詩與我相依為命一生(2 / 2)

這次刊出的八首詩中,《三月的黎明》、《冬天的青桐》的寫作經過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三月的黎明》或許是編《溫泉》時有意刪汰的,當時的頭腦裏有不少顧慮,覺得太纖細和清淡了,看不出曆史的悲痛,容易引起誤會和曲解。

其實這首小詩構思與修改的時間最長,幾乎寫了半年之久。

詩裏的情景完全是實寫,寫得十分地愉快和投入。這小詩的淡淡的畫麵、似有似無的聲音,以及一瞬間顯現的美麗動態都是黎明本身的自然狀況,從大自然永恒的生命的脈動中,我感到了一種聖潔一種天性,使我傷痛的心靈得到了深深的浸潤和撫慰,全身心得到了一次再生般的淨化。我一生極難寫得出這樣一首“完美”的詩。我有一個奇特的畸形的審美個性,從來不願自己的詩顯出“柔媚”和“完美”。《冬天的青桐》其中有著屬於時代和個人的傷殘的悲劇心理,構思的時間也很長,不是即興而作的詩。這棵青桐是我手植的,朝夕相處,我深深地了解它的成長過程和優美的品質,它的生命是一支歌,我從中得到感悟,詩的語言就應當具有青桐的品質,敏感而美麗,通體布滿神經,堅韌而不屈,有彈性和力度,天然地生成一個歌唱的靈魂。《墜空》也不是虛構的,幾乎是紀實,我和幾個少年(出版社幹部的子弟)在沼澤地的蘆叢中找到了這隻墜空的老鷹。它的體重異常輕,軀體小得令人難過,這是因為它一生搏擊在狂風暴雨中,耗盡了精血,就如荒原戈壁上的汗血馬,在奔跑中倒下時,體軀變得奇小,騎士把它扛到背上埋葬在家鄉的地裏。人的一生也該如此,寫詩的人更應該如此,耗盡精血。記得當時幾個頑皮的少年,妄圖嚐嚐這隻墜空的鷹的滋味,煮了好久好久,煮不熟,煮不爛,它的筋和肉如骨頭那麼硬實。我嚐了一口,滿嘴苦澀的腥氣,鷹的靈魂在詛咒我們。《奇跡》1978年艾青看過,後來曾卓也看過,他們覺得詩太“空靈”,不像我牛漢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