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盆栽青鬆(1 / 2)

一個詩人最重要的是擁有豐富而鮮明的想像力。唐靜軒的詩一向不太好。他想像力去不到那麼遠。

有人進他房間的時候,他像泡沫頂開的香檳酒瓶塞子一樣跳起來了!但借他一百年他也想不出進來的是誰、幹什麼來了。

來的是兩個仆人,屬於在仆人中也比較健壯的那種,專門負責幹體力活。這次他們抬進來一個花盆。

一個很大的花盆,簡直像個魚缸了。

花盆裏栽著一株青鬆。

仆人默不作聲的退去了,唐靜軒驚魂甫定,來看這棵青鬆。

盆裏是沙子,而不是一般的泥土。微濕。沙麵上有好幾枝鬆枝。考慮到青鬆的主幹本應該是筆挺的一枝,而不是分岔,唐靜軒想,這沙子一定是把青鬆的主幹都遮沒了,所以露出分枝在外頭。

但是這幾枝分枝的姿態也太美了,寥寥數筆,勾勒出蒼涼漠外鬆林的風味。

而且……雖然唐靜軒不太懂植物。這花缸的深度,難道就足以藏下青鬆的全部根係和所有主幹了嗎?

唐靜軒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了:這不是一株鬆樹,這是鬆枝的插花盆景!

誰會想到不插花,而插鬆枝呢?

誰能將幾枝鬆枝插出這樣的風韻呢?

用沙子而不是泥土,因為沙子鬆軟,比泥土容易插。

用沙子而不是用水,因為沙子畢竟是固體,可以固定住鬆枝的姿態。

尤其沙子微濕。因為稍微打濕後的沙子就更不容易移動了,這樣即使在搬動的時候,鬆枝盆景的美也不會被破壞。

誰有這麼好的插盆手藝、而且能動這麼大的心思來保護自己的成果?

唐靜軒隻想到一個名字。

於是他開始沏茶。

茶香氤氳開時,廊外終於有裙擺姍然。彼時冬月靜遠,枝影參差。唐靜軒舉杯敬道:“王妃。”

這裏是王府,名義上她是這裏的女主人。而她身著大裙擺水墨花的雪緞裙子,靜靜站在廊下的風意中,並不進來,似乎有什麼無形的界限擋住了她。

而她出於無盡的客氣與友好,並沒有任何闖界的意願,這才在那裏站住了。

“一別良久,近來可好?”她與唐靜軒寒暄。

“不能更好。”唐靜軒道。

正是不可能到更好的處境去,隻好安於現狀。他說得含蓄,她聽得明白,道:“你用的是你房間裏的茶葉。”

“……是。”唐靜軒的確認中帶著疑問。

“今天早上,有人剛給你換過茶葉。”雲舟又道。

唐靜軒想了想。他隻離開過一次。時間很短。這麼短的時間裏有人給他換過了茶葉。為什麼呢?他都沒有發覺。

“我知道你怕什麼。我向你保證,飲下去之後,你就不用再害怕了。”雲舟一字字道。

她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但唐靜軒突然發覺,這張沒有笑容的臉,比任何笑容,都更叫他安心。

他舉起茶杯,像是要仔細看看這個杯子。而這個杯子在他和她的眼睛之間,就好像他在充滿敬意的給雲舟敬一杯茶。

雲舟斂袂。

唐靜軒舉杯齊眉,然後一飲而盡。

隨後他就沉入甜蜜的酣睡中。

皇宮的人來了以後,看見唐靜軒已經畏罪自殺。

也是崔珩翻鍋炒冷飯,因文家小姐身上,想起有這麼個餘孽何以能獨活?留著終是個禍害,就叫人來斬草除根。既然他自己識趣,那也就算了。

唐靜軒跟易澧一樣,鼻息全無,被抬出去了。

七王爺在京郊,還全不知情。

他還沒有重要到崔珩非叫他知情不可的地步。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夠重要,就先把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保護得牢牢的,譬如周蘭芝。

可惜周蘭芝現在精神頭兒也大不如前了。“你怎麼像草兒一樣蔫了呢?”七王爺大表詫異,“我先前還當你是穿女裝太醜了,還沒男裝好看……”

“謝謝。”周蘭芝翻他一個白眼。

“——可是你現在穿回男裝也沒以前精神了。”七王爺悲傷道,“怎麼會這樣呢?”

周蘭芝也無言以對。

此時,北邊忽然也亂了。

最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謝雲劍失蹤。

這一次失蹤,是崔氏皇族受到的最後一次重擊。就像人頭上受到的一次重錘。這一次之後,整個人頭骨都碎掉了。這個人性命已定。之後的零剝碎割,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棟勳將軍承諾會立刻想辦法搞到真相。但是崔氏皇族元氣已失。他們龜縮回京城時,一個個如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