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又指示:浴水中原來點的是西域所進的香精油,不啻金銀,從今先免去,取香隻許用我大陵自己做的香露、香脂等物,雖說清淡些,洗浴也盡可使得了,又到底是本朝自己物色,可鼓勵商人自主。
宮人們連連稱是,一邊想:有幾個娘娘那邊又要鬧麻煩了。娘娘們不順心,要拿下麵出氣了。糟糕糟糕……
再接下去,就是蔬果。崔珩要求從此一切飲食,都用時鮮,不準用頗黎房中錯季蔬果、也不用外來貢品、更不用過於珍異的食材,以免靡廢。
宮人們想,誰去給禦膳房傳信?那邊的一幹人馬聽到之後要跳樓的跳樓上吊的上吊了。別說這是給大廚們減負啊!皇上可隻說了材料不準用進貢的不準用反季的不準用太珍貴的,可沒說味道可以更下一層樓!就是說在可用食材受限的情況下,還要把味道搞上去。這特麼的太難了有木有!
更何況大家都知道禦膳房是很肥的,其中一點就是各種昂貴食材報帳的數字跟實際花銷之間的差額,都可以落了當中人的口袋。你說是一份魚翅更能叫人中飽私囊、還是一根蘿卜呢?
崔珩這禁令一下,不是節約,是掐當中人的口袋哪!
宮人們各懷鬼胎,等著:皇帝還有什麼命令沒有?
崔珩又訓了些話,沒有以上那幾條嚇人。這次鄂子榭出行就完畢了。
榭裏浸在浴中等著給皇上解悶的女人都白等了。
太後聽到這消息之後,半晌沒言語。小宮女把湯餅捧來。章沉瓔驗過,親手捧到桌上。太後徐徐道:“皇上這是鬧脾氣哪。”
沒人敢接茬。湯餅上的熱氣嫋嫋蒸騰。
門口人報:皇上道。
屋內還是沒人敢說話,都等著太後發腔,心裏好想悄悄瞄太後臉色,不敢看。主子不喜歡下頭人斜著眼睛窺視。太後屋裏宮人都很有規矩,哪怕好奇死了,也一個個老實低著頭,隻支著耳朵聽令罷了。
太後袖子上的瓔珠骨喇喇的響。她道:“還不接駕?”
於是大夥兒忙忙接駕。
崔珩踏進太後屋裏,先大禮請安,跟以前一式一樣。太後鄭重回禮,也問皇上的安。兩人寒暄兩句,都是固定的句式,但說得久了,也帶了它們自己的情感。同樣的字句,語氣與眼神不同,可以是深切的安慰、可以是困惑的詢問、可以是貼心的確認、可以是犀利的交鋒。
這次算哪一種?沒有一個現場目擊的宮人會向外透露答案。
總之帝後漸漸也聊到了“鄂子榭節儉訓條”。太後大大誇讚皇帝愛惜民力的這份心意,又道實行起來可能比較煩難?那還是由皇後主持辛苦推行,效果可能比較好。最好叫皇後來,讓皇帝親自指示此事,關於細節也可以好好討論。
這其實是撮合帝後,給他們相處機會,最好讓今天皇帝就宿在皇後的寢宮吧。
要問帝後為什麼還需要人撮合?當初他能立她為皇後,當然對她也是有感情的!綜合身世背景,在所有可考慮的人選中,崔珩當然是對這個女人最中意,才要她作皇後的。可是時光流逝……磐石尚且可能被衝蝕,何況本來就不堅固的感情。
感情轉瞬即逝,天下隻有利益才是永久的。
或者說,隻有精心鞏固的利益關係,才是經得起考驗的。
太後跟皇後的關係很不錯,再加上雪宜公主。三個人構成個鐵三角。除此外,還有別的附屬品也加入這個關係網裏。譬如七帝姬回雪,那完全是太後這邊的人。太後要怎樣,她無不從的。難得是她在皇帝麵前也極蒙寵愛。這才叫好風憑借力,托我上青雲——太後有時候對回雪有點冷淡了,想著皇上憐愛她,就對她格外熱絡起來;皇上有時候對回雪略有不滿,想著太後偏疼她,對她就網開一麵。兩人有事不太方便當麵說,甚至會讓回雪代為傳達。回雪可以說是太後與皇上之間微妙的調和劑。
但這次,回雪不在。
似乎是這次問題太微妙了,兩方都不約而同的避開了回雪。
正因為是這種問題,太後更希望皇後能獲準介入。
崔珩倒沒有反對。皇後來了以後——考慮到皇後的宮殿與太後宮殿之間的距離,她來得未免太快了。隻能說她正呆在離太後宮殿比較近的地方,而且很有可能是太後叫她早點來等著的——但崔珩似乎也完全沒有察覺,根本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