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普通戰鎧、跨著舊馬的他,就像家常棉布包裹著的一把寶刀。正因家常,上頭托出那一汪洌洌的鋒芒,更有一種切膚的魅力。如輕輕割開了風快的傷。
雲舟此時不知道世界上有人能比她更愛他。她感情沉重到了這種程度,無以複加,連她自己的心都盛不大。
而她自己的心懷,一直以來都該是算深邃、也算堅強的。
偏偏她不能陪在他身邊。
大少奶奶、宛留,也都不能隨軍。雲劍身邊,隻有劍影和張神仙等人陪同。
劍影別看五大三粗的,生活能力很強,屬於丟到荒漠丟到深山,他都能像野獸一樣活下來的人物。有他在,可以保證雲劍困境中的基本生存需要。
至於張神仙,千伶百巧,至於卜卦能力,有時靈有時不靈,好歹還有靈的時候。至於卜卦之外,人際關係的處理、牛鬼蛇神的對付,那是連雲舟都要佩服他的。有這兩個人在雲劍身邊,雲舟安慰自己:不用太擔心。
“哎——我送的寶鎧他沒穿!”七王爺有點傷心起來。怎麼說也是交情一場!想他堂堂王爺,盡管有了愛人,還是顧全舊誼,給雲劍送了鎧甲,怎麼雲劍那兒一個水花都沒有?真絕情。
“王爺,寶鎧是廝殺用的,平常穿著太重。”雲舟含笑寬解,“康平將軍一定趕路要緊,先將寶鎧收著,與北胡對陣時再披戴。”
“他也不抬頭看看我們。好歹我們在送他呢!早知道就不送了!”七王爺繼續怨念。
如果這出城的是七王爺,不管誰來送他,他一定會感銘五內,好好謝謝的!比起來更見雲劍狠心了。
雲舟不以為然:“他看不看是他的事。我們送不送,是我們的事。”
“你說世上會不會有一個人,讓他肯抬頭看呢?哪怕違反軍令,他也會看一眼?”七王爺大發奇想。
雲舟對這種假設的話題,一點都不感興趣。
“蝶老板!”七王爺靈光一現,拍大腿道,“把蝶老板帶來試試!”
“王爺!”雲舟再好脾氣,也隻能怒目了。
七王爺感覺到逼人的殺氣,往後縮了縮。
雲舟忽而又笑了:“好啊,王爺不妨回去帶來。趕得快點,說不定來得及。”
“不。不了。”七王爺訕訕擺手。
蝶笑花還沒恢複記憶嘛,就是在七王爺悉心引導之下,又能唱歌了而已。卻也稱不上是唱戲——畢竟戲和歌還是有區別的。像酒和酒是不同的。此道中人才能了解。
很叫人扼腕痛惜。總之一代名伶,已經似是而非了。蝶笑花對於以前的記憶,是沒有了。
就算還有記憶的時候,其實雲舟很篤定,蝶笑花在雲劍心中的地位,並不高,至少不會比身家功名更高。隻是個珍貴物色兒,愛惜是很愛惜的,弄丟的話,可惜是很可惜的,但不會拿命去殞它。連砍一個小指頭去殉它都不是行的。
雲舟對蝶笑花的態度,也就由此決定了。像一個賢惠的妻子,對丈夫擺弄的蘭花,也客客氣氣、也不介意照顧照顧,但不會嫉妒。誰會嫉妒一個貴重的物件兒呢?
雲舟很篤定,目前這世上,大概還沒有一個人能讓雲劍突破一切準則、不管不顧的抬頭看上一眼吧。除非謝小橫在他麵前橫刀自刎?那還得加上謝大老爺、謝大太太……雲舟當然不能跟他們吃醋。
但有一個人。如果她在等雲劍,哪怕雲劍不看她,雲舟都會難忍恐慌嫉妒。因為這個人太優秀了。甚至,雲舟會覺得,如果真有一個人外表配得上雲劍,那是她。
接觸之後,雲舟更不得不承認,她的心智也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不說有的地方甚至更靈活跳脫的話。
這個人,當然是林代。
林代現在還真的在山口。掩身在另一處山樹之後,仔仔細細、遙遙望著雲劍。
為了怕被軍隊發現,當她是奸細什麼的——雖說她不是奸細,不至於被處斬罷——但也總歸麻煩。於是她躲得很遠。
這地方還是朝廷京城的地麵,不是戰場。沒有戒嚴。遠遠的有個老百姓看看軍隊,也沒什麼吧?何況她藏得遠些,那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