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宿醉忍不住(1 / 2)

眼看柳家小叔給營頭擺明了的使激將法。周孔目有種不祥的預感,忙忙在兩人中勸解。柳家小叔有意挑火、營頭是一堆幹柴。哪裏勸得下去!營頭拍胸脯道:“我做主!”

柳家小叔叫一聲好,就說了:他柳家有兩個侄女在謝家當差不是?其中一個,也想到京城見識見識,想叫周孔目帶一帶。

周孔目頓時覺得牛肉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

其實換一個打開方式,他會很享受這一頓。瞧!天氣有點熱,又沒有太熱,一個粗木搭的棚子,你還能聞見剛剖開的木節裏逸出來的香,大盆的牛肉熱騰騰的燉好,切在桌子當中。還有紅燒的大蹄膀,那就索性連切也不切了。此外還有外頭河裏現網來的魚蝦,跟時蔬一起炒了,用粗瓷碟子分了四碟,放在大肉碗邊上的四個角,叫人好拿。家常燒酒沿著牆根擺開,嘩啦啦往碗裏倒,嘩啦啦再往喉嚨裏倒。這叫一個痛快。

周孔目直著脖子倒了半碗酒,好把牛肉衝下去。

他不得不表態了:“柳小叔,你得請個嬸子一道走。”

不然孤男寡女的幾個意思?送作堆的意思?到了京城就可以當作小夫妻介紹給別人了!

柳家小叔還真就是這個意思:他要跟周孔目商量,怕周孔目不答應。在大庭廣眾下拜托出來了,周孔目要還不答應,那姑娘就沒臉了。托了苦役營頭保證擔責任,就是不允許周孔目滑頭溜肩,閃了姑娘沒臉。

營頭鼻子眼睛抽了一下。你簡直可以看到他腦殼下麵,腦筋在努力的哢啦啦轉——噔!終於轉過來了。他知道這是什麼個狀況了!於是他的嘴就笑開了。

周孔目心情沉重:都是因為營頭非要讓他來吃這個送行宴、還非要把柳家小叔請來,讓柳家小叔有機會把話說開了,把他趕到架子上了。如果私下說,怎麼也有個回旋餘地不是?他不能不怪苦役營頭!

苦役營頭則笑開了先打一掌柳家小叔:你這老小子!

然後再打一掌周孔目:這還有什麼說的?大哥你帶人家去吧!

“那我請個嬸子,一路上好照顧姑娘。”周孔目隻好道。

“不用!我們家小燕兒會自己照顧自己!”柳家小叔道,“她還能幫孔目洗洗刷刷。在謝府拿手幹的就是這個!孔目別嫌棄。”

周孔目都要哭了。這真是上趕著送過來的節奏!

強扭的瓜不甜。他想說。這事真成不了啊。理由不好說。反正是真真的成不了啊……

“吃雞吃雞!”兩人端著一個大盤子進來。盤子上幾大塊黃泥,黃泥上露出雞頭雞腳。

“叫化雞!”懂行的已經把口水流出來了。

這一盤子泥塊包的雞往桌上一擱,做雞的已卷好袖子,伸手把雞腳提起來,拎著一摔、一搖、一抖、一扒,泥塊帶著雞毛嘩啦啦碎落,露出了裏頭細皮嫩肉、油亮晶黃的肥雞。做雞的讓雞嘴對著空碗,把雞脖子一擰,“嘩!”便有奇香的黃汁流進碗裏。原來這雞包在泥塊裏烤了,雞油沒處去,都收在雞腹裏,給這一擰,才流出來了。

做雞的就手兒麻利的把雞肉扯碎,分在碗裏了。有女人把大盆飯端上來。那米飯是就著外頭燒雞的熱,新燒好的,雪白噴香,便在席上拿著雞油汁一拌,香得無法言喻。又有小碟兒的家常鹵筍、雪菜傳過來給人下飯。

周孔目鼻子裏受香味一蒸,整個人都“嗡”的一下,全身上下毛孔無一不舒袒、無一不饞涎。什麼姑娘要跟他送作堆……不管了,先吃一堆再說!

這一頓吃喝,過癮非常,有一種死在當下都可無憾的感覺。人已醉了,不知那晚是怎麼回去的,總之往榻上一倒,鼾聲酣然。

他是被不速之客驚醒的。窗外公雞亂叫,窗紙白光晃眼。周孔目驀然醒來,驚出一身冷汗,以為自己把什麼公事都耽誤了。

什麼公事呢?他恍惚間沒有很清醒,就記得萬一沒辦好,這終身就——

對了,柳燕兒的終身要交在他身上!

柳家姐妹,其實都說鶯兒聰明漂亮些。也確實是鶯兒早早就定了門登對的親事,燕兒遲遲不好議婚。當爹娘的,卻偏疼這饞懶迷糊的小女兒,替她前途操碎了心。謝府的優差,是借了鶯兒的門路,才把燕兒也塞進去的。但謝府規矩大、能人多,燕兒老挨罰,吃苦不說,再往上爬恐怕沒啥指望了。柳家二老猛聽說要幫明珠家大弟去向周孔目求情,一拍腦門想起來:怎麼就忘了呢!周孔目是單身!這邊沒有尊長親屬,姑娘過了門不受管束。要說身家麼,這受了七王爺的寵,榮華富貴還能少了不成?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柳家二老托柳家小叔作媒,非把姑娘這就塞給周孔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