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牙祭(1 / 2)

天禧二十六年,才不過七月末,早晨已經涼得要穿件夾衣才行了,李小暖寒瑟瑟的用空著的一隻手緊緊摟著肩膀,小跑著進了福音寺北邊的地藏殿。

地藏殿裏一片寂靜陰沉,李小暖進了大殿,跪在地藏菩薩像前的舊蒲團上,恭敬的磕了個頭,站起來,掂著腳尖,穿過地藏殿,往後麵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的門半掩著,李小暖站在門口,咽了口口水,伸手推開門,低著頭往最南邊的兩具黑漆棺木走去。

和殿裏架著的其它棺木不同,並排放著的兩具黑漆棺木前,擺著張用磚頭墊起一條腿的破桌子,李小暖走到桌子前,放下手裏的破竹匾,取下背上的竹簍,兩隻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開桌子上蓋著的半塊麻布,恭敬的托起麻布下一小塊寫著字的帛布,掛到桌子上的破筆架上。

帛布上寫著兩個名字:李慶山、李連氏,兩個濃墨重筆的名字中間,隱隱約約有一個極小的暖字。

李小暖掛好帛布,半跪著從竹簍裏取出個舊荷包,再從荷包裏取了兩塊還溫熱著的黑窩頭出來,把荷包墊在桌子上,放上窩頭,又取了隻小小的粗陶瓶出來,取下塞子也放到桌子上,退後半步,理了理身上的粗麻毛邊喪服,拉了拉胸口的衰片,對著帛片拜了兩拜,低聲禱告了片刻。

禱告完了,李小暖上前將陶瓶塞住,小心的放回竹簍裏,收起窩頭,背著竹簍,拎起竹匾,輕快的奔出了西偏殿,往後山奔去。

黑漆棺木裏,是她這具身體的生身父母,一家三口變賣了家產進京趕考,春天裏那場從秦鳳路席卷而來的瘟疫,奪去了一家三口的性命,嗯,應該是一家兩口半,李小暖歎了口氣,咬起了黑窩頭,李小暖算半個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願意的,她總是占了人家的身體,總要替李小暖好好的履行了這為人兒女的義務去。

可是,有什麼法子能把這一家兩口半送回家鄉,入土為安呢?下裏鎮離這裏有八九百裏,要是……

唉,如今這個世間,這八九百裏就要全靠著兩隻腳走才行了,還得拖著那兩具棺木,真是難於上青天!李小暖又重重的歎了口氣,算了,這事等她長大點再說,還是先想想今天牙祭的事吧,李小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每天早上就要冒一下頭的義務,一小口一小口飛快的咬著窩頭,腳步輕捷的往後山奔去。

石埂山後山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李小暖沿著後山山窪中的一條山溪,一路往山上走去,幾處水流平緩的地方,都沒看到魚,李小暖隻好沿著小溪繼續往山上走去,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找到一處地方稍大,水中山石較多的地方,李小暖停了下來,這樣的地方最易聚魚,這裏又是第一次來,也許能撈到幾條,說不定還能撈著條大魚呢!

大魚!李小暖咽了口口水,取下背上的竹簍,放到一塊大青石後麵,彎下腰,從竹簍裏取了個中間破了一塊的鈸和一根竹筷出來,四下比劃著找好位置,小心的用石頭把鈸斜斜的架好,再把竹筷插到鈸中間的破洞裏,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看,她做的這日晷雖說簡陋了些,可左右差不到兩刻鍾,也算是極準的了。

李小暖扶著旁邊的大石頭脫了鞋子,小心的卷起褲腿,拿起破爛的隻剩下一半的竹匾,唏唏嗬嗬的亂叫著,咬著牙踩進了溪水裏,彎著腰,雙手握著破竹匾,聚精會神的盯著水麵。

幾條小魚從石頭後悠閑的遊了過來,李小暖悄悄的把竹匾沉到水裏,屏著氣,用竹匾緩緩的靠近著那幾條小得可憐的魚,突然猛的抬起竹匾,把那幾條小魚撩出了水麵。

李小暖歡樂的跳上岸,從竹匾裏揀起三條一寸來長的小魚小心的放進了竹簍裏,又歡快的跳回了溪水裏,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初戰告捷,已經有三條魚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裏,歡樂的李小暖在溪水裏仔仔細細的翻遍了每一塊石頭,除了幾隻青蝦,再沒找到一條魚!腳和小腿泡在冰冷的山溪裏,冷得李小暖不停的哆嗦起來。

李小暖拎著竹匾跳上岸,哆嗦著找了塊陽光最充足的石頭,爬上去把腿緊貼在已經被太陽曬熱的石頭上取著暖。

曬了一會兒,李小暖緩過神來,趴在石頭上,看了看她的日晷,還有將近兩個時辰,她走回去要差不多一個時辰,隻有一個時辰了,李小暖心裏歎著氣,爬下石頭,拎過竹簍來,傷感的翻看著竹簍裏可憐兮兮的三條小魚,四隻青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