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說,就這一點,你就學不了醫。
確實如此。我克服不了。有一次大二哥手臂被劃開血流不止,阿爹命我幫他止血。聞到那股刺鼻的味道我立即跑開了。後來因為沒有及時止血,大二哥差點沒了性命。
等阿爹為他包紮好後,我才努力靠近,為他吃下定魂丹。阿爹無奈地搖頭。“熬藥去。”
幾個時辰過去,躺著的人還沒有醒來。阿爹呆不住出了門。我一個人,坐在床邊木榻上,等著半死不活的人蘇醒。
實在無聊,屋裏的東西已經被我數了一遍又一遍。
忽覺到一隻手抓住我的衣角,我抬頭,發現半死不活的人蘇醒,正痛苦地盯著我。
“你醒了?”我猜他肯定痛得生不如死。
他張不開口,我正準備站起來,扯著我衣角人痛苦地“啊”了一聲。
他的右肩又漫出了血。
“你別動,你別動。馬上給你處理。”
我準備走出去叫阿爹,“阿爹,阿爹,阿爹,快來。”
床上的人一直在亂動,那血就像夕陽,把雪白的被子染出了紅色。
我跑回去雙手按住了他。“你別動,求你別動。我怕血。”我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
看來他還是能聽到我說話。很聽話地不動了。眼睛卻直勾勾地勾住我。
我心虛。“你不要寄希望給我,我不會醫人。請等我阿爹來。”
阿爹說:“王上虛弱。你且留在內殿,有事前殿通知我。”那個唯一的侍衛周營一直守在前殿。
他是王上,那個街市人敬仰的君王。那天聽書,無意聽得王上一人鬥二虎的英勇故事。
話說當日烏雲密布,狂風大作,我們的王上撿著這怪天氣出門打獵。王上不滿侍從跟從,便快馬甩掉侍從,來到一個荊棘叢生之處,忽聽得虎聲捍地,兩隻凶狠的老虎同時向他奔過來。我們的王上來回左一拳右一拳,就將老虎打暈。等侍從找到王上的時候,王上馬背上多出兩張虎皮。
這麼精壯的一個人,如今去虛弱地躺在這裏。
我竟有點崇拜他。穀中也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英勇故事。換頭一想,如果一個君王沒有一點異於常人的氣魄或者膽量,也許也造不出這錦繡山河。
他第二次醒來。見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你等等,我給你拿藥。”他好像有點不同意,試圖抬手。
我命令他,“你敢再動,我阿爹就要廢了你手。”
這話倒不是嚇唬他,如果再這麼爛下去,截肢是最好的方法。
等我喂完藥,王上還是伸出左手抓住了我。
“你幹什麼?你這樣我沒法照顧你。”我不敢拉開他。萬一他一掙紮,傷口又得裂開。
他抓著我的衣角閉上了眼睛。我隻能無奈地苦等著他第三次醒來。
一天後,他第三次醒來。期間他的手死死拽著我衣角,為了上廁所填肚子,我狠心將阿娘為我縫製的衣裳剪破。
他的意識大概是恢複得差不多了。臉色也回歸了正常。
我和阿爹齊排立在床榻前。因為熬夜,我的臉色不好,心中卻暗喜,苦命的監護生涯終於結束。
阿爹將懷裏的血布遞給王上,“你身體已無大礙,我和小女也該告辭。”
王上看了血布後,張口,“先父有旨,但見渣父,定邀入都。”
“老夫本是前來還先王聖恩,實無為臣之心,望王上體諒。”
“渣父一身絕學,何故隱沒於世?我朝需要您這樣的神醫。望請留宮。”
“王上不必再勸。先王在時,我便獲得恩準流浪四方,望王有父之心,好心成全。”
王上似乎準備不再勸說,卻又盯上了哈欠連天的我,“隆恩浩蕩,開國盛世需要渣父這樣的能人。渣父既然不願出世,朕也不強求。但見渣父女兒醫術也了得,讓她出山為薑朝做點貢獻,也算是您對先王的恩德。”
絕對沒有想到,世上竟有一人肯誇我“醫術了得”。
平日我太貪玩,阿爹時常歎氣,為什麼你就不稀罕爹的醫術!
可是,阿爹居然沒有反駁有人這樣誇讚我“這樣也好。”
臨走的時候,阿爹對我說,“老頑童說你並非潭中之物。你是枝頭喜鵲命,留你於山市,定毀你一生。此次有如此際遇留於宮中亦是天意。你要用你學的皮毛造福世人為我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