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簾子進了屋，一股混雜著飯菜餘香的熱氣撲麵而來，姚玉芳略皺了皺眉，也沒多打量屋內的擺設，徑直往西次間走去。
隻見門外鏨銅鉤上懸著素色的棉簾子，入內南窗下一鋪火炕，因著居喪，室內的各項陳設大都素淡，炕上鋪著青色的氈條，靠東邊板壁立著一個青緞靠背與一個引枕，鋪著半舊的青緞大坐褥，旁邊有個白瓷痰盒。
李氏剛淨手畢，正拿著手巾擦拭手上的水，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她轉過頭來。
姚玉芳抬頭，方真切地麵對麵仔細看清了李氏的形容。
隻見她打扮的乍一看很是簡單青素，仔細看卻十分精致考究。蝴蝶盤扣的墨蘭立領中衣外套著件月白色繡折枝白梅的對襟長襖，襖上略寬的袖口處也鑲有精致的繡花邊兒，下襯湖藍色馬麵裙。
一頭濃密烏黑的青絲梳了個精致的彎月髻，頭上的首飾雖不多，卻也都價值不菲，一根通體雪白的羊脂白玉簪，兩朵指肚大小的南珠珠花。除此之外，耳朵上墜著一對小小的銀鑲鑽石的耳釘，手上戴著一對水頭十足的翡翠鐲子。
因還沒出孝期，臉上的妝容倒是十分簡單素淨，與妝容相比，李氏的長相卻十足令人驚豔，真真應了那句“淡極使得花更豔”。
眉清目秀，飽滿柔和的小長臉，尖尖的下頜如同白蓮花瓣兒似的惹人心動，高挺的鼻子精致非常，臉上輕施脂粉，顯得皮膚越發的細白滑膩，一雙眸子湛若深潭，讓人不自主地沉醉其間。
胸前更是飽滿高聳，顫巍巍的惹人眼球，即便生過兩個孩子，身段依然苗條，柳腰豐臀，動靜間皆是動人心魄的風情。
姚玉芳見了深受震撼，心頭暗想道，如此難得一見的風流佳人，難怪李氏先後兩任丈夫都對她掏心掏肺，死心塌地。
但一想到李氏如此美麗的皮囊下竟然掩藏了一顆自私涼薄的心，為了奢華的生活和虛榮心，先後親自把兩個女兒推進了火坑，姚玉芳頓時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憤懣。
微垂眼睫，端肅著臉，斂起眸子裏外露的厭惡與恨意，雙手緊攥著低頭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後姚玉芳方抬起頭，微挑嘴角兒，抿處一絲笑容來，上前蹲身行了個萬福禮，道：“請母親安。”
李氏見了，一麵放下手巾，一麵上前扶起姚玉芳，上下打量了一番，親切地笑道：“嗯，今兒氣色不錯，果然是大好了。看來，劉大夫的藥果然不錯。”
說著，李氏拉過姚玉芳的手牽著，二人一起坐到炕上。
姚玉芳強自忍耐著心頭的不適，繼續同李氏寒暄著說些日常閑話。
李氏說了一會兒，見姚玉芳的態度冷淡疏離，心頭微刺。
每每想到大女兒自丈夫姚三爺姚行恭去世就同她日漸疏離起來，日常間看她的神色再也沒有了昔日的孺慕之情，反倒是偶爾還透著一股子暗恨，讓她十分心驚。
李氏曾經前思後想，還和乳母李嬤嬤一起琢磨了好些時候，最終分析出大女兒之所以對她如此態度，大體不過是姚三爺生前對大女兒講了她出了孝期改嫁之事，每每想到這些，李氏心裏對死去的丈夫的怨憤不由又多了幾分。
李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如今所牽著的女兒早已經不是原本的女兒，雖然外表沒有改變，但內裏的芯子卻已經換了兩遭兒了。
想著即將到來的臘月初十是先夫姚三爺喪期的終結之日，李氏心裏也熱了起來，一心盼著待辦了除服禮，她就可以擺脫這單調枯燥的守寡的日子，從而過上自在隨心的富貴日子，她那一雙滿含風情的眸子滿是歡喜快活。
想著在姚家的日子即將告一段落，李氏也不是沒有留戀的，雖然同姚三爺是結發夫妻，且直到他去世的這十年間，他待她都沒的說，即便她隻生了兩個女兒，他也一直沒有納妾收通房丫頭，唯一違背了她意願的一件事就是臨終前沒有過問她的意願就過繼了嗣子姚顯，且把兩個女兒托付給婆母和大伯子。
但人死如燈滅，活人難能跟死人計較。且她如今眼見就要改嫁，除了兩個女兒之外，往後同姚家都不會再有關聯，李氏心裏的舒坦又多了些。
下意識地輕輕撫著小腹，想著裏麵可能已經孕育了她未來的希望，又想到未來丈夫尤二老爺尤翔的溫存體貼，李氏眼角兒眉梢兒都舒展開來，眼裏滿是對未來的向往和期盼。
想著成親的日子就定在臘月二十六，距離現今也不過兩個月的工夫，原本寡婦改嫁是不能帶走嫁妝的，但是前夫姚三爺人厚道，早早的就跟婆母柳氏以及族人說好了，準許她帶著嫁妝走。
想到這裏，李氏心頭一酸，反倒是又感念起姚三爺的好來。
看著眼前同姚三爺有八分相像的大女兒姚玉芳，即便其眉目間盡是疏離，態度冷硬，想著往後她們母女也沒什麼太多的機會相處，李氏頓時心頭一軟，拉過姚玉芳的手輕輕撫摸著，語帶酸楚地道：“我的兒，為娘的知道你心裏頭轉不過彎兒來，替你父親叫屈。你當我想改嫁啊，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妹兩的將來。”